王体中率部投降和李自成已死的消息传到了黄州府(府治今黄冈),大清靖远大将军、和硕英亲王阿济格驻节于此,听到消息,不由得大喜过望,急忙召集众将议事。 不多时,众将齐集大将军行辕,彼此见礼后按品级各自落座,正黄旗都统谭泰、镶白旗护军统领哈宁阿、正黄旗参领希尔根居左,智顺王尚可喜、平西王吴三桂居右。 阿济格部下战将云集,但都征战在外,此时尚在黄州的,只有这么几位。 身材魁梧,一脸麻子的阿济格手抓一只六方狮球紫砂壶,大大咧咧地走出后堂,在帅案后坐了,先对着壶嘴吸了一口茶,待众人参拜过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噶达浑派了六百里加急,从通山送来一颗人头,说是闯贼果毅将军白旺的部下,一个叫什么王体中的,杀了白旺,领军六千来降,并说李自成已在九宫山死于乡勇之手。你们议议,究竟有几分可信?” 此事并非机密,众人早有耳闻,听阿济格动问,谭泰率先答道:“六千兵额应该做不了假,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噶达浑这个正红旗护军统领也就不必做了。白旺首级不知真伪,但既然已由信使携带到府,可遣降卒辨认,也容易判断。至于李自成的生死,仅凭王体中的一面之词,似乎证据不足,不过从常理来说,九江之战已有半月,王部又已逃入深山,摆脱了我军的追剿,若无重大变故,应该不至于突然回头来降,所以可信面还是比较大。” 哈宁阿也说道:“据噶达浑所报,蒲圻(今赤壁)、崇阳、通山一带的闯军近日突然军纪大坏,劫掠地方、屠杀乡民之后,分成数股窜入幕阜山区深处,去向不明。不仅湖广如此,鳌拜从九江送来军报说,他率镶黄旗护军营在瑞昌击败闯贼吴汝义部,原本盘桓于德安、星子诸县的闯军余部,也都纷纷夺路而逃,进退失据,毫无章法,显然是失去了指挥。幕阜山东西两端的闯贼同时陷入混乱,如果不是李自成出了什么状况,恐怕难以解释。” 这话说得在理,阿济格刚要点头,却听希尔根撇着大嘴说道:“我看没什么难解释的。闯贼的老营被咱们剿了,所部四散逃命,指挥不灵有什么奇怪的?崇阳和德安一个在湖广,一个在江西,离得那么远,又隔着幕阜山,消息本就不通,乱就对了,不乱才出了鬼呢!说发生了变故才导致王体中突然来降也一样。凭什么非得是李自成死了才算变故?王体中和白旺有矛盾就不行吗?我看完全有可能!” 希尔根是员悍将,能打仗,更能惹事,不然凭他的战功,也不至于崇德元年(崇祯九年,1636)就被超授了参领,到今年已经十年了,却仍然还是个参领。 所以,对他的我行我素,出口伤人,大家早就习惯了,谭泰和哈宁阿虽然比他位尊官高,却也只是呵呵一笑,并不争辩。 大家都不说话了,阿济格做为主帅却不能不说话,他皱着眉头问道:“希尔根,你的意思是说李自成没死?” “我没那么说!”希尔根一如既往地生硬,“我的意思是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他自己吊死了,也总得有个尸首吧?就算尸首被埋了,也总得有个坟头吧?总不至于他们把他烧成了灰,扔到河里喂王八了吧?” “好吧好吧,你有理!”李自成死了本来是件喜事,可是却让希尔根给搅了个稀碎,阿济格满头黑线,也没心思品茶了,把茶壶墩到帅案上,气哼哼地说道:“反正你非得让本王把大军都派到山里去,是吧?” 希尔根耸了耸肩,“总归是两说的事,什么可能都有,全凭八王决断。” 阿济格鼻子差点没气歪了。 这是个什么人呀!叮咣五四地放了一通炮,把别人轰得晕头转向,他却又两手一摊,什么都不管了。 那还放个什么炮?那不等于是放屁吗! 场面有些尴尬。 吴三桂虽然跟谭泰和哈宁阿一样,也倾向于相信李自成真的死了,但却担心自己被派去山里干搜剿的苦差事,揣摩着阿济格的心思,拱手说道:“王爷!闯贼早就成了流寇,如今又已群龙无首,做了鸟兽散,已经不足为虑。倒是左梦庚拥兵二十余万盘踞安庆,随时可以威胁九江,应该先行剿灭。否则大军进山之后被左梦庚抄了后路,后果不堪设想。请王爷三思。” 阿济格斜眼看了看这位大耳朵、高鼻梁、长眉细眼的平西王,心里满是轻蔑:你不是说,对明军‘不忍一矢相加遗’吗?怎么反倒出了这么个主意?难道左梦庚不算明军吗? 他抢白道:“左梦庚他老子左良玉就是个勇于虐民、怯于大战的废物,他这个做儿子的又能有多大本事?也值得本王三思?” “就是!他要是真有本事,就不会主动放弃武昌和九江,跑到安庆去了!”希尔根也撇着嘴,再次放开了炮。 他也很瞧不起这位没长几根胡子的平西王,觉得再也没有比“乞师复仇”更缺心眼的想法了。 明清两朝打生打死打了几十年,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大明的江山?不然谁会为你复什么“君父之仇”?连请神容易送神难都不懂,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二百五的人吗? 吴三桂知道阿济格和希尔根瞧不起他,但他也同样瞧不起阿济格和希尔根。 在他眼里,这两个高官厚禄的鞑子都是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汉,对什么叫狡兔三窟、左右逢源一窍不通,根本就理解不了他的所言所行。 所以他并不在意阿济格和希尔根的态度,神情自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