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祐二十五年夏天,按照攸侯雍的奏请,宗祐帝在邢丘的宫殿里举办百叟宴——两宗八姓之人,凡是通晓大邑商的雅言,而且年满六十的,均在邀请之列。 这里面,只有一小部分人有资格参加:㗉(lüè)、卣(yǒu)两宗,最“老资格”的就是宗祐帝本人,而他现在不过四十来岁;姒姓当中,有些老人的雅言并不流畅,例如匠方的夷巫。 至于娵姓,年龄最大的混血儿貈()比攸雍还小;剩下的六个姓,语言水平够的没年纪,够年纪的也没那个语言水平! 不过,这并非攸雍把民众当猴子遛。 因为举办这场百叟宴的主要目的,是想给大邑商年纪最大的老人、从攸喜时代就担任小疾臣的延,庆祝生日。 这一年,小疾延已经八十岁了。 百叟宴的参加条件,虽然乍看之下似乎有些刁钻,但是依然能够凑齐另外的九十九个老人。 除了宗祐帝以及攸侯雍之外,所有赴宴者都是实打实的老头子——攸雍并不清楚,东迁之前的大邑商是怎么样,然而在他执掌朝政的这二十多年,商朝人的平均寿命确实有了很大提高。 有些东西,纯粹是“觉悟问题”。 例如,城邑的下水道若是直接通到攸水、攸泽,然后直接从这里再取水喝、甚至喝的是生水。这样怎么可能不拉肚子?隔三岔五就拉一回肚子,平均寿命又怎么可能高得起来? 幸好,大邑商原本就有注重城邑卫生的倾向——在雷翰晨原本的那个时空,有一本古书叫作《韩非子》,里面就提到,“殷之法,弃灰于道者断其手”。 属于商朝同姓诸侯国的攸国,自然也沿袭了殷都的规矩。因此东迁之后的大邑商,这个优良传统是持续保持着的。 而攸雍身为雷翰晨投资的【气运之子】,更是深知这一点。从营建奄阳开始,攸原所有城邑都由他亲自规划。 至于王畿的亳(bó)攸、邢丘、暮歌,原本的底子就不差,攸雍在扫平旧殷民的势力之后,也逐一将其改建。至于相津,那是牟()颇的封地,难道还会缺乏这点觉悟? 另外的则是技术问题,必须让专业的来:比方说,安胎药怎么调制?新生儿出生之后的头一百天,要怎么做才能够尽量防止夭折? 在这些事情上面,从攸喜时代开始就已经属于最资深医者的延,绝对是居功至伟。 当年,攸雍亲自询问七夷的巫师,将美洲本土的医疗知识逐一记录下来。延则以这些记录为基础,配合自己在东迁之前就已经掌握的、以使用骨针为核心的原始外科手术以及针灸知识,培养出了一大批“学贯殷海”的小疾臣。 得益于医学的稍有进步,加上攸雍执行的一系列配套政策,大邑商的基础人口数量虽然稀少,然而人口增长的速度却是相当迅速的。 说到底,这个年代的生育率不会太低,重点就是把死亡率降下去。只要降得下去,婴儿的存活率以及中老年人的平均寿命,都会有着很大提高。 攸雍订立的十六个氏族,把医者明确算成一个职业大类,而且命名为延氏,正是为了彰显小疾延的贡献: 以该人的名字作为氏名,并非草率举动,而是莫大的荣耀。“攸氏”之所以叫攸氏,那是因为这一支的祖先,他的私名就是“攸”! 当然,攸雍之所以让宗祐帝举办这场百叟宴,除了为小疾延祝寿之外,更是要安抚众多的商族人,特别是这里面的老兵以及旧殷民。 按照攸雍的设计,氏族虽然还保留着它们的名号,但实际上已经从一个以血缘纽带为基础的组织架构,彻底转换成按照职业分工而分类的团体。 包括小疾延在内,所有参与这场宴会的老头子,心里至少都有两个疑问: 这个时代,男子称氏、女子称姓。上尹您老人家弄出这一套东西,难道是要咱们商族人,连自己的先父都拜祭不了? 其次,您老人家又说,十六氏当中,不允许有游手好闲之人,那我们这些老得已经干不动活的老家伙们,又该怎么办? 对于百叟的各种质疑,攸雍早就逐一提前想好了对策: 首先,大邑商的八个姓,都是按照女系而传承。 假如说,太翁是小疾臣,属于延氏;到了大父这一代突然转了行,改种玉米,变成麹(qū)㼊(tún)氏;父亲跑去酿酒,称为醪(láo)氏;而自己又去养牛,于是成了牟氏。 这种情况,之前绝对不可能发生,新的氏族,必然是从旧氏族分化出来的,否则就违反了血缘纽带这个底层逻辑。 但是现在,祖孙四代人,属于不同氏族,这完全没有问题,祭祀祖宗的时候,只要沿着曾祖母、祖母、母亲这一条线,就可以把所有先人都连起来。 这跟之前是一样的,只是角度转换了而已。至于太翁的先父、大父和太翁?不好意思,现在还没有家谱这种东西,商朝人能够记得的直系以及旁系亲属,前后能数出个五代人,就已经是顶了天了! 如果真的介意父子异氏的问题,那么就让尔等的儿子、孙子在自己的行业里面好好干活,只要“绩效”在合格线之内,那么就可以一直端着铁饭碗,不用转行。 至于老头干不动活,会不会变成游手好闲之人的问题……首先,尔等在年轻的时候,已经为大邑商尽忠过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只要尔等有后裔,他们在同一个氏族干活,那就相当于尔等自己也在干活! 宗祐帝举办的百叟宴,持续了十天十夜之久。 倒不是老头们能吃,而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