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黎被热气熏得昏昏欲睡，眼皮慢慢地往下耷拉，蓦地，他身体一震，清醒了过来，努力地摇晃脑袋，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他是来问话的，不是来泡澡的。
这里环境不错，四下无人，正是问话的好地方。
舒黎改变姿.势，盘腿坐木盆里，取下头顶凉掉的浴巾，放温水里泡一泡，拧干后重新顶脑袋上。
“王……那个……我可以请教您几个问题吗？”他望着闭目养神的精灵王，小心翼翼地询问。
精灵王睁开一双翠绿色的眼睛，低头看木盆里的小妖精。“可以。”
得到许可，舒黎不再迟疑，单刀直入地问：“王知道母树枝头的果子，是我偷回来的吧？”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木盆边沿，忐忑地等待对方回答。
“知道。”精灵王道，“你和欧诺弥希丝订了契约后，我就知道她会带你去瓦纳库的分枝。”
舒黎诧异地仰头，覆在脑袋上的浴巾掉了下来，落进木盆里。
他没想到精灵王回答得这么干脆。
“您……您不阻止吗？”
十年前他还只是个五岁的妖精幼崽，被神志不清
的母树送去暗精灵地盘，危险重重，万一出事，就回不来了。
王竟然任由母树带他去敌方阵营。
精灵王敛眉问：“如果我阻止了，你会停止行动吗？”
舒黎怔了怔，摇头：“不会。”
只要下定决心，他就不会轻易改变。
按照母树的说法，唯有他的净化术对她有用，其他精灵和妖精都不可以，他便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母树恢复了生机，有了新果子，精灵族即将迎来新的幼崽。
精灵王声音低沉地道：“与其阻止，不如顺其自然。”
舒黎从对方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尊重。
“您不怕我遭遇危险？”他好奇地问。
“怕。”精灵王低语，“不过我会竭尽所能地保护你。”
舒黎取下头上的银色发夹，念了一句复原咒语，发夹变回镶嵌绿宝石的小花冠，他神色肃然地问：“所以——为了保护我，您把自己的灵魂和我的灵魂绑在了一起？”
精灵王并未立即回应，只是平静地看着小妖精。
舒黎又道：“最近几天我借助母树的根系，去了戈尔迦沙漠，寻找火之精灵。昨晚终于发现深藏于地底的埃达斯神庙。在那里，我意外跨越时空，见到了万年前的火神。我以为自己和以前一样又进入了幻境，可火神告诉我，我所经历的都是真实存在的过去。”
精灵王的表情毫无变化，一点都没有即将被戳破谎言的惊慌。
“王，您以前说没有和我相关的记忆……是骗我的吗？”舒黎抿着唇，执着地凝望他。
当火神告诉他真相时，他不敢置信，自己敬重的精灵王，怎么会欺骗他呢？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
他想要亲耳听精灵的王解释。
如果真的是欺骗，总该有个理由。作为当事人，有知情权，不想再被蒙在鼓里，对自己的际遇稀里糊涂。
精灵王动了一下.身体，水波扩散，舒黎的小木盆随之荡漾。
眼看小木盆飘远了，舒黎急忙伸手划水，努力回到原位。
“是的，我有很多和你相关的记忆。”
在舒黎忙着稳住小木盆的时候，精灵王开口，承认了之前的欺骗。
“诚如火神所言，你经历的那些并非幻境，由于某些原因，发生了时空交错，我们相遇了。”
舒黎微微张嘴，惊讶不已。
精灵王伸手，把小妖精和小木盆一起捧了起来。
突然变换位置，舒黎有点失措，不由自主地捏紧手里的小花冠。
精灵王轻抚他的小脑袋，微笑道：“三万年前，我在诸神之殿为天神演奏，看到了一只带翅膀的小生物落在竖琴上，朝我做鬼脸。”
舒黎愕然。
当时他以为是幻境，仗着少年精灵看不见自己，故意对他做鬼脸，肆意地到处飞，笨拙地跟着
天神跳舞。
现在得到证实，自己的一举一动果然都落入精灵王的眼里，尴尬得头皮发麻。
怪只怪精灵王当时的表现太自然了，眼神都不带移动，让他深信那就是幻境。
“其实那时的我也无法确定你是否真实存在。”精灵王道，“整座诸神之殿，除了我，连天神都没有察觉到你。”
舒黎眨了眨眼睛。
所以，当时的情况是，他和精灵王都以为对方是幻影？
“两万五千年前的某个仲夏节，你再次出现。不仅坐我的竖琴上听歌，还用我的头发荡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