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烟丽的站位很巧妙,她飞奔而来的时候假装脚下一滑,在姜琉璃的搀扶下才站稳。 这个位置却恰恰好好把姜琉璃的镜头挡了个严严实实,以林深在机位后的角度看,画面里只能看见姜琉璃的麻花辫子和她身后装满了猪草的竹筐。 双女主的首场对手戏,就只露出一个人的正脸? 另一个即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况且这个场景的单场主角,其实应该是月月。 纪烟丽把翠玲诠释得多少有些喧宾夺主了。 观众或许感觉不到太大的区别,但作为导演的林深不可能不清楚,这样可不行啊。 这纪烟丽也不是第一次演戏了,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他正要出言提醒一句,或者干脆这条作废,让两人重来一条。 还没来得及等他出声喊一声“卡”,就看见镜头里的姜琉璃瞬间有了动作。 “什么?玲儿你说什么!” 镜头里的月月像是被翠玲的话里的内容惊到了,她吓得手里的镰刀一下子掉了,当即就砸在了脚面上。 然后整个人像受到了惊吓的小兔子,又像是难以置信,整个人一边摇头一边摆着手后退着,后退了大约半步的距离。 就是这半步! 林深在心里暗暗赞了一句好。 姜琉璃的整张脸重新又出现在了镜头里,表情非常的……复杂。 月月顾不上去揉被刀砸痛了的脚面,因为她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她像是并不相信好友的话,却又像是早早地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这个时刻的月月,像是独自在面对一个生命里早就有过预告的噩耗。 其实,从小阿爸阿妈就没那么喜欢她,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因为在阿弟出生之前,她就经常遭受阿爸阿妈的毒打,恨她是个赔钱货,不能给家里传宗接代。 大颗的眼泪珠子就在月月的眼眶里剧烈地涌动着,但就是迟迟不肯落下。 仿佛她只要不落下眼泪,就可以假装翠玲说的都不是真的。 “怎么可能呢,阿爸阿妈怎么会卖掉我呢,我走了谁来照顾他们和阿弟呢?谁来做饭和喂猪呢……” 说着说着,月月的眼泪终于狠狠地砸了下来。 也砸到了镜头后面所有人的心里。 “啊呀月月你是不是傻呀!你弟也不小了,他们把你卖了刚好给你弟换些彩礼娶媳妇啊!要是给你弟弟娶一房媳妇回来的话,你现在做的这些活完全都可以交给她做的啊!” 翠玲大声地训斥着,她很想敲醒好姐妹的脑袋瓜,不要再对那一家子吸血鬼再抱什么期待了。 其实月月一直知道的,她并不被家里人所喜欢,所以她每天任劳任怨地做着家里的所有事情。 她知道阿爸阿妈都不如喜欢弟弟那样喜欢她,可他们毕竟是父母啊,是给了她一条生命的人。 她以为自己只要听话地乖乖做事,就可以在这个家有一席之地了,可是,就是做到这个样子了都还是不可以吗。 可是她真的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了呀。 月月哭得不能自己,完全说不出话来。 纪烟丽又上前走动一步,似乎想要去安慰她。 翠玲是个急性子,她特意来报信儿可不只是让月月哭一场,然后继续做那个逆来顺受的面团的。 她素来就是个胆子大的,哥哥娶了媳妇之后,她又跟家里那个便宜嫂子实在不对盘。 翠玲上个月去邻村玩儿,听隔壁村一个人吹嘘着大城市怎么怎么好。 说人家城里啊,遍地都是钞票,就等着人去捡呢。 说大城市的水都不用人带着扁担水桶去河里井里挑的,直接家里就能够取用,而且随时用随时都有!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翠玲当时就起了心思,这段时间正愁没人跟她一块去城里呢。 刚好让她偷听到了月月这件事,她在来的路上就打定主意了,高低得怂恿月月跟她一块跑了,反正月月那个家也是个恐怖的魔窟,跑出去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月月她那个爹娘,还有那个五谷不分的弟弟,可不就是一直把她当成家里拉磨的驴子吗? 这次更是 除非月月自己脑子坏掉了,才会愿意去当那个瘸腿老鳏夫的续弦。 纪烟丽上前一步,正要重新挡住姜琉璃的镜头。 却看见姜琉璃饰演的月月哭得整个人的身体摇摇欲坠,止不住地颤抖。 最后更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哀哀的低泣。 她甚至连哭泣,都近乎是无声的。 顾惟一也在镜头后面一直紧紧盯着姜琉璃,今天其实没有他的戏份,但他打着学习观摩的旗号硬是泡在了剧组里。 月月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一颗地掉下来。在场的人鸦雀无声,甚至连呼吸声都像是消失了。 只剩下月月偶尔的无意识发出的一点小小的呜咽声,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 纪烟丽感觉此刻的姜琉璃,全身的气息似乎都被压制住了, 周身像被无形的绳索束缚。光是坐在那里,就像是要碎了一样。 她怎么突然坐下来了啊?站在姜琉璃身侧的纪烟丽一下子懵住了。 剧情里没有写这段啊! 原本的剧情发展应该是月月着急地拉着翠玲的袖子,像是失了主心骨一样地表达着自己的无助,身体紧紧贴着翠玲。 她请求翠玲帮她出出主意,她真的不想嫁给邻村那个瘸腿的老鳏夫。 然后翠玲再很自然地引出下文,怂恿月月跟她一起离开村庄,去外面的世界碰碰运气,找找机会。 但是姜琉璃饰演的月月折旧压根没按剧情走啊,她这一跌坐下来,完完全全打乱了纪烟丽的节奏,她甚至有点不知道接下去怎么演了。 但林导并没有喊卡,姜琉璃也没有停下,纪烟丽只得硬着头皮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