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仲秋,那黄栌林子叶落满坡,铺得厚厚一层,兼之雨水泡过,叶子软烂,一脚踏上,就是深深一道印痕。
朝雄撒开大长腿,玩命朝山林深处钻去,黄栌林子一片乱红,都在他眼前化成虚影,被飞快甩在身后。
身后一众小年轻尽管赶不上朝雄的脚步,也都全然不顾山坡的泥泞,尽力不掉队太远,唯有柱子人矮腿短,追出不远,即落在最后,一会儿竟然连前人的背影都望之不见。
好在山坡林地长长的一条脚印向前延伸,循印而去,倒也不至于迷失方向。如此紧追慢赶,晚了一顿饭的功夫才爬到山梁。
出村的路到了这里,才能连到乡道,再从蜿蜒穿行于林区的乡道往西走四十余里,才是乡政府所在地。
刚到山梁,老远就听到前方“哗哗哗”的声音。
闪过几棵高大的樟树,即见前方好大一条溪流拦腰冲毁了村道,这边是一群提着锅碗瓢盆的老头老太太,正探头张望,却是因为水流而被拦阻,过不去。
那边则是朝雄带领的年轻后生,在和挟持住朝雄媳妇的几个“贩灵者”相互对峙,“贩灵者”的身后,又横亘着几个戴着旅游帽的男女,将前面两堆人与乡道上停放的车辆隔开。
原来“贩灵者”裹胁了朝雄媳妇想要出村,却因村道难行,一行人步履维艰,好不容易将到乡道,背后的老头老太太却已赶到溪流边。
这些老人虽腿脚不便,一时过不去河,但提着锅碗瓢盆乱敲,早惊动了附近一群进山观赏红叶的游客。
“贩灵者”正打算把朝雄媳妇往车那边塞,游客们就赶过来了,听了激流那边群众的嚷叫,顿时明白了发生何事,于是自发在车旁结成人墙,不给“贩灵者”轻易得逞。
恰在这时朝雄们赶到,几步跳过了激流,伸手要来拉人;“贩灵者”却急忙将胡氏往身后藏,不肯将人交还。后生们刚在山里做完重活,性子急,火气重,见村里人都赶到了,“贩灵者”居然还敢负隅顽抗,多半便发起狂来,管他三七二十一,伸手便挠,恰巧碰翻了一个白脸者的帽子,那人长长的头发翻滚出来,却原来是个女子。
这女子脸“唰”地一下红了,伸手便给了当前后生一个响亮耳光,那后生摸了摸脸,嘟囔道:“妈的,女子也敢来村里抢人。”
其余人因见到这奇怪光景,一时都歇下手来。趁这安静片刻,女“贩灵者”飞快掏出一个本本:“警察,正在执法办案”。
另一个“国字脸”补充道:“这是警察证,这女子因为涉嫌几宗拐卖妇女儿童案,我们要将她带走调查,望大家不要阻碍警方执法办案。”
这番话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朝雄们顿时被“国字脸”的话所迷惑,竟然让人好奇想听听“贩灵者”接下来还有什么奇谈怪论。
不想小柱后面从山上跳下来,看热闹不嫌事大,踮起脚尖在人群后面说:“一个小本本能证明什么,我还想说我是大明星牛德华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后生们的火气顿时又被激发出来,纷纷嚷叫:“坏人们狡猾得很哩,为了几个钱,啥谎话怪话编不出来,莫理逑他们。”
有趟水过来的老人便醒悟过来,以为是胡氏的夫家人找到这里来,便在人群后面喊道:“说不定是女子家里人找过来了,我们答应过朝雄妈,要保证她儿媳妇不跑,莫说废话,赶紧把朝雄媳妇还给,不然让年轻后生打死你们。”
但“贩灵者”依旧将那女子严严实实藏在身后,丝毫没有交还的意思。僵持日久,后生们再不能青天白日让外乡人将本村媳妇攥在手里,不管是不是警察,既然好好说话不管用,那就不消客气了:“不给人,就弄死你们。”
推搡拉扯之间,有人使阴的,动起手脚来,朝“贩灵者”身上要害招呼。
这群“贩灵者”大概做的亏心事,居然不敢还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被村民三两下,全给弄到了脚底下。更有甚者,眼见那车在发动,便跳到车前,试图揪出车里的司机。见司机躲在车里不肯出来,就掀车。
后面趟过河来的老人一边敲锅,一边乱喊:“抢人哩,救命哩!”平静的山间顿时像煮沸的开水,闹腾起来。
那车半边轮子离地,眼看即将被掀翻,司机睁大双眼,紧紧抱住了方向盘试图平衡住车子;原先拦在车前的游客眼见事情越闹越大,恐殃及池鱼,迅疾躲去了远处。
恰在这危急时刻,半空清脆的一声炸响,惊得几名掀车的后生抱头蹲坐在了地上,附近的空气顿时为之凝滞,唯听激流在山间哗哗的淌动声和山间回声。
却是“国字脸”见情势紧急,不得已拔出了配枪朝天鸣放。枪一响,此刻饶是再胆大的村民,也不敢再动粗,怔怔望着对方枪口冒出的青烟发呆。
见好不容易震慑住村民,“国字脸”知今日无论如何带不走胡氏,不再幻想能全身而退,便抓紧时机讲和:“乡亲们冷静,听我一言,我们真是南边过来的警察,这案子牵涉重大,大家不要再乱来,否则触犯了国法,无论对个人还是村子都不是好事。”
那朝雄不善言辞,好不容易找到一句话来说:“我晓得阿莲成过家,只因不堪虐待,才从夫家偷跑出来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