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来去匆匆, 态度刻薄,就像在路上碰巧撞见对头,非得端着姿态讥讽两句才算舒坦。 傅偏楼甚至没看清他长什么样, 劈头盖脸被教训了一顿,莫名其妙。 “问剑峰是什么去不得的地方”他撇撇嘴,一想到那家伙看向谢征时的轻蔑眼神就来气, 冷笑着嘀咕, “管天管地管别人带谁进来, 不如管管自己那张不讨喜的嘴。” 闻言, 琼光苦笑起来, “两位大抵是受我牵连了,对不住。” 对方针对的意思太明显, 他不说, 谢征也看得出来。 只是如琼光这般八面玲珑、哪里都吃得开的个性, 竟也会与人有矛盾,还是个内门弟子, 不免有些讶异。 不过讶异归讶异, 想来应是琼光不太愉快的私事, 谢征并不打算深究。他摇摇头, 缓声道了句“无碍”, 便继续御剑, 往弟子峰飞去。 傅偏楼紧随其后, 神情犹带好奇,但同样出于尊重, 没问出口。只说“他有毛病,你道什么歉。” 明白他们的顾虑,琼光心中一暖“多谢。” 他坐在剑上, 衣衫猎猎,能望见下方壮丽的河谷。 山峰四季如一,冬日也翠绿葱茏,与他刚入谷那年也无何差别。物是人非,身边来去却有新人。 胸口浮现的郁气不知不觉消散殆尽,琼光只觉困扰许久的心结,似乎也无想象中那般可怕了,不由朗笑一声。 傅偏楼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掉下去。手忙脚乱地流转灵力,好不容易稳住,蹙眉问“你笑什么” “想通了点事。”琼光侧首看向他,又看了眼身前始终沉静的谢征。 一者身披绫罗锦缎,珠玉满身;一者仅着素净白裳,姿态挺拔,完全不落下风。 最要紧的是,三年过去,二人亲密如昔不,乃至更进一步。 尽管眼下貌似有些冷战,也依旧放不下牵挂。不时瞥向对方的眼神、细微的举动,无不昭示着彼此间下意识的关注。 无律长老说他们在吵架,琼光觉得,倘若世间能有可安心争斗、不怕分道扬镳之人,那这架吵得可真叫人羡慕。 “傅师兄,我还记得才入谷那会儿,对你擅自说了些失礼的话。如今看来,是我以己度人,小肚鸡肠了,实在羞愧。” 傅偏楼愣了愣,努力回想了番,才明白琼光是指当初落月潭入道,他苦等谢征不得,第一回意识到天赋之差意味着什么,暗暗焦躁的事。 琼光曾委婉提及莫要于谢征面前如此表露。再加上彼时魔已不受束缚,在他耳边不停宣泄着戾气,弄得他心神不宁,乃至于想出炼制血丹这一蠢策。 如今回忆起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谢征会因赶不上他,故而离心 想多了 被竹条抽过的地方隐隐作痛,傅偏楼神色变换,双颊通红,庆幸自己飞在谢征身后,他看不见脸。 谢征不清楚他们之间说过什么话,但被其中引走了注意,问道“以己度人” “是。”琼光长叹,“不瞒你们,打一开始见面时,我便觉得,终有一日二位会分道扬镳。天赋之差犹如鸿沟,越往后,地位修为差距越大,越遥不可追等回过头来,往日情分犹如棉絮,早已吹散于风中。” “就如同我跟他。” 按琼光所言,之前那位道人,名唤师寅,道号云光,乃问剑谷走意长老亲传弟子,曾同他从小一起长大。 在琼光还没有道号,叫作王明的时候,他是邻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小纨绔。 倒也不是说他真的有什么坏名声,与之相反,琼光人小鬼大,很会察言观色,一口吉祥话能把家里上下哄得见牙不见眼。 在学堂里虽不算拔尖,但极讨先生喜爱,也算个不大不小的风云人物。 王明和正经世家子弟差别最大的地方便是,他爱玩,不那么乖,爬树遛狗,玩蛐蛐斗鸡,无所不干。 对此,大人感到头疼,又拿他没办法,孩子们更是簇拥不已,觉得他厉害。 这么厉害的小纨绔后头,也总跟着一条小尾巴。 师寅与王明是世家之交,总角晏晏,他生性有几分怯懦,长得也瘦小,心思敏感如绣花,动不动就哭鼻子。 在家里还好,去学堂,就会被同龄人嘲弄欺负。小孩子眼中鲜少有是非,恶意格外尖锐。 王明看不下去,便出面替师寅解了好几次围,往后就被缠上了。 两人家世相近,父辈关系好,也乐见其成。于是在王明心中,他多了个需要照顾的弟弟,每回跑出去玩,都要一手拎着蛐蛐笼子,一手牵着师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