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岄微眯了眯眼,毫不闪躲地坦然与他对视,一双美眸看似眼波荡漾,漂亮得让人咂舌,目光却是犀利冰冷,似乎要直直地把人看穿。 那男子随意攀扯了几句话,说话之间仍有意无意地瞥向奚岄的方向,那意味不明的眼神却只是对着她,收回目光后很快就恢复如常。 奚岄被他这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得难受,在心里冷笑一声。 方才没反应过来,此时她倒是闻出来了,这股满屋子的妖味—— 分明就是狐狸味,还是只男狐狸。 于是她干脆好整以暇地倚在墙边,悠闲地欣赏着自己的好师父和那男狐,上演着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 北溟熠默默在一旁,视线在两人之间跳转,眉头越皱越紧,眸色渐渐暗沉了几分,眼底有错杂的情绪翻滚。 那家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穿得像棵发财树一样,土死了。 于是,在他的眼神再一次飘过来时,北溟熠忍无可忍地挪了几步,毫无痕迹地挡在奚岄身前。 他面色阴沉,冷冰冰地剜了那人一眼,周身透着些往日没有的戾气,警告之意明显。 奚岄的视线突然被挡住,闯进少年清瘦但不单薄的脊背。 微怔片刻,她弯唇一笑,没有阻止他,反而顺着凑近两步,用他的背将那人的目光挡个严实。 富贵打扮的男子见状挑了挑眉,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浮上几分戏谑的意味,倒是一点愠怒之色也没有,仍然笑得从容: “那这位小公子是……” 北溟熠语气冷淡:“我是她夫君,看不出来吗?” 他说得一点都不心虚,甚至是有些理直气壮的意味,反倒是奚岄缩了缩脖子,有些难为情。 一步错,步步错……她后悔了,后悔进门之前没有捏个决,把他变成哑巴,就没有这么多幺蛾子事了。 雪花脸上的表情堪称是精彩绝伦,努力地咬住嘴唇忍住不说话,看上去憋得格外辛苦。 “既然是父亲的客人,那便都是贵客—— 鄙人姓王,名仕腾,寒舍简陋,还请海涵。” 这家伙行为放浪,说的话倒是中规中矩,北溟熠自觉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颇有些不是滋味。 纪安真人早已察觉这几人之间微妙的氛围,也开始打圆场,招呼着几人坐下喝茶,找着空子就把奚岄拉了出去。 “说吧我的好师父,您这是唱哪出啊?”奚岄无奈道。 “乖徒儿好徒儿,为师这回是真的没办法,也只有你能接的住这戏了——”他难得面露难色。 “这柳氏……是我一位故人的转世,我寻了她近千年,踏遍这人间山水,寻到她时,她已是暮年。” 好家伙,黄昏恋呢,奚岄无可奈何地叹气。 “那狐妖呢?” “王仕腾本是柳氏的独子,前几年中了探花,当上了从八品户部主事。 哎,可惜了,小伙子太正直,不愿和那些贪官同流,被杀了丢在城郊树林里,其实早已经死了……” 奚岄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看着他,压着嗓音惊诧不已: “所以那狐妖进了王仕腾的肉身?他想做什么?不会……是替人尽孝吧?” 妖族修行艰难,因此向来爱吞食人的精气来提高修为,尤其是成年男子,她可不相信那只狐狸这么有善心。 “的确如此,应该没有假。”纪安认真道。 “师父……你不会也被上身了吧?” 从前没发现,自己师父居然是个傻白甜?这种谎话都会信,果然爱情使人昏头,使人丧失理智。 “去去!柳氏她……没多少日子了,受不得丧子之痛……放心,那狐妖翻不出什么浪花。” 他说着,垂下眼眸,掩饰了那闪过的泪光,递给她一本眼熟的册子,勉强笑着道: “为师老了啊,要不是这点心愿,早活得不耐烦了!这一句两句也讲不清楚……算了,给你,你慢慢看吧!” 他有些含糊地说完,也不等她反应,转身就进了屋。 奚岄定定地看着手中那本册子——就是他平日里不离手的话本子,那些尽是风花雪月的人间故事。 她轻轻翻看,里面的字迹也熟悉得很,她一眼便认出那是师父的字,带着强烈的好奇,她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斯……想不到啊,咱师祖堂堂纪安真人,年轻时居然还有这样一段虐恋——” 雪花也溜了出来,凑在她身边探着脑袋看。 “正气凛然的仙门大弟子,和一心复仇的小妖女——啧啧啧,这设定还挺带感!” 奚岄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制止住她的大嗓门,目光继续落在纸页上: “那是我与她的初遇,彼时我在人间试炼,仗剑捉妖,一个漆黑的夜里,遇到了正是满手鲜血的她。 她很敏锐,发现了我,但是丝毫没有畏惧,冷静地继续割断手中的人的喉咙,然后用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盯着我。 后来她告诉我,那些人是她的仇家,她用了数百年时间修炼成人形,让自己变得强大,终于成功手刃了仇人。 我没有杀她,自那以后,她也没有离开,我们在人间待了很久,遇到作恶的妖,她甚至比我下手更狠。 可后来,她死了…… 她死在我怀里,为我挡了那魅妖的毒箭,她笑着说真好,能在生命中最美的时刻死去,这样我就不会看见她容颜枯朽、满头银发的模样……” 看到这,雪花笑不出来了,两人眼中皆是心酸,眼看着挚爱为自己死去,那定是此生都痛苦万分。 话本子翻到最后一页,是两张画像,左边是一名年轻女子浅笑嫣然的模样,右边则是白发苍苍的老妪,是照着柳氏的样子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