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记忆吸引的同时,云瑛也不能不被蕙娘那份对死亡的不甘所打动。 毕竟就在刚刚,她也经历了同样的不甘心。 那种被死亡逐渐包围的绝望,眼睁睁看着自己注定沦为傀儡的不甘,几乎要将她整个淹没。 她只是比较幸运,暂时没有死而已。 可是其他更多人都死了,蕙娘死了,父亲、母亲都死了。 生与死究竟是怎样一种玄妙的存在,为什么轻而易举就把自己和父母给分开,为什么轻而易举就改写了她的命运。 这些问题恐怕永远也得不到答案,她注定要带着这一身伤痛继续前行。 恍惚之间,云瑛从床上坐起,身边是熟悉的梅花纸帐上。 母亲喜欢梅花,喜欢那种有斑点的竹子,喜欢一句云瑛从未再万卷斋藏书中见过的词。 “九疑云杳断魂啼,相思血,都沁绿筠枝。” 母亲的闺名叫做秦杳,所以云瑛总是怀疑,她喜欢这句,只是因为里面包裹着她和父亲的名字而已。 “阿瑛这么早就起了?”熟悉而温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云瑛像是被焦雷给劈中,猛然回过头,见母亲就躺在旁边,笑盈盈地看着她。 就像每一个冬日天冷的早晨,母亲贪睡至极,云瑛醒来之后,拼命摇晃她的胳膊,她才笑嘻嘻地睁开眼睛。 就像现在这样笑着。 云瑛觉得眼睛一酸,缓缓朝着母亲的脸颊伸出手去,却又停在只差一分就能触碰到的地方。 她害怕。 害怕这是个一戳就破的假象,又害怕这是能戳得到的、更加真实的梦境。 无论能不能触碰到,这都是梦,是她清楚认识得到的、残忍的梦境。 秦杳反而把脸凑上来,笑吟吟道:“怎么了,真睡迷糊啦!来,娘的脸给你捏一捏!” 指尖是温热的,云瑛忍不住哭出声来,扑到母亲怀里痛哭。 而母亲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对她说:“阿瑛,不要怕。” 不要怕,即便这只是一个梦境,醒来之后仍旧是惨淡的、不再拥有他们的人生,也不要害怕。 存在过的那些时光永远存在,再深重的苦难也无法将它消磨。 云瑛哭得整个人都在打哆嗦,无数没办法对别人诉说的委屈涌上心头,她想告诉娘亲,自己刚才有多么痛多么冷,她差一点点就真的死掉了。 她想告诉娘,自己在秦家过得有多么不好,那个培育了母亲的家族并不是自己的另一个归处,它带给自己的只有排挤与鼓励。 这都是因为你们不在我身边…… 她想要这样对娘亲控诉,但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太多的委屈与不甘堵在喉头,反而让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秦杳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帮云瑛擦去眼泪,用她熟悉的那条绣有梅花的手帕,替云瑛换好了衣服。 她六岁的衣服。 云瑛低头看着给自己系衣带的母亲,悲哀地想这到底是梦。 可起码娘不知道这是一场梦吧,她还是和七年前一样,云瑛胡乱地想着。 即便是一场梦,也应该好好投入其中。不然她那么努力地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