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刚听得欢喜,连忙把李一平一行让进屋,李一平一进屋,一股霉味汗味扑鼻而来,他抬头见屋顶四壁都是树枝,挂上些干茅草,到处漏光,光线倒还不错,地上支着几块条石,上面铺了些木板杂草,打了一长列通铺。李一平难以想象如果下雨,这里会变成什么样。 地上坐的纤夫都纷纷站起,跟他招呼行礼,李一平学着张正刚一般,团团一揖,满面微笑道:“各位都是阳谷来的好汉子,个个武艺高强,今日以少敌多,不惧强霸,大涨人间正气,便是比那打虎英雄也不差,小生李一平,最是喜欢交接豪杰人物,各位若不嫌弃,可与我兄弟相称?” 张正刚笑道:“什么武艺,就我跟一个和尚学过两下,那和尚打过倭寇,说我天生力气大,用这镔铁棒可以一力胜十会,统共也就只教了我几招,我后来也就教了这些兄弟。让兄台见笑了。” 当下众人纷纷端来凳子给李一平一行,又用几个粗瓷碗打来井水,递到各人手上。 张正刚看到安小宁端的碗口居然有好几个缺,不好意思道:“这碗破了点,公子小心别割了嘴。” 安小宁看都不看,端起碗一口喝完才说:“破碗装了好水。”然后又对一名正在揉腿上红肿的纤夫道:“你这伤是皮下出血,刚受伤就揉,一会就要肿成馒头,需用井水先冷敷,一天之后才能揉搓活血。” 一帮纤夫都呵呵笑着,看李一平和安小宁衣着是读书人,却没有一点架子,感觉亲热,都围拢过来,张正刚等人又与安小宁互报了姓名。 原来张正刚这班纤夫是阳谷人,张正刚虚岁二十四,因天生神力,人称张铁子,家中父母过世得早,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早已成家,他自己洒脱,从无积蓄,一直没娶媳妇,所以他说自己光棍一条,郑驴子叫郑硕,今年二十,因家穷,也还没成亲。其他人互相都是乡邻,有军户有民户,以前一直在家务农,都是些苦哈哈,一年忙碌到头,收了粮下来,交了田赋佃租剩不了多少,一年总有几个月要借债度日。 正好张正刚认识个天津漕帮的齐大哥,去年播完冬小麦,就带众人出来想挣点外快,作了几月纤夫,虽然辛苦,倒也挣了些钱,四月小麦快熟的时候,有些人就已经回去了,剩下十多个不想在土里捞食或是无地可种的,留了下来,准备长期做纤夫,才遇到唐漕口这事。 李一平听张正刚说完,叹道:“这世道,在哪里过活都是不易。我这六个都是辽东人,连老家都被鞑子占去了,可比你们还来的惨。” 郑驴子一听,忙问道:“那陈兄弟你见过鞑子没?你刚才在屋外说的可是真的,鞑子也不算啥?” 李一平点点头,大言不惭的满口跑火车:“当然见过,他们额头上没头发,剔得光光的,拖根乌黑的大辫子,牛那么大的鞑子却是没有,他们除了没郑兄弟英武俊俏外,都与郑兄弟你差不多,一个头带两手两脚,就象今天这么打的话,至少代兄弟一个打他们十个没问题,郑兄弟可以打三四个,其他各位兄弟也能打两个。” 李一平说的辫子戏形象,与真正的金钱鼠尾还很有点不同,但张正刚等人也没看过鞑子照片,听不出破绽,郑驴子听李一平说他英武,还咧嘴笑得欢。 当下李一平又大吹一阵,把蒙骗狗子他们那一套拿出来又讲一遍。 李一平声称他和安小宁都是铁岭人,从小是邻居,为啥口音与狗子他们不同呢,一来隔得远,二来是他们父辈是浙江来的,从小听了父母说话,所以口音特别,父亲高大英武,母亲贤惠持家,到辽东作生意,后来不打算回老家,便找民户附了籍,陈刘两人又考上秀才,从此过上了安宁幸福的生活。 但幸福的生活往往都很短暂,一声惊雷平地起,两人也随军,趁机杀了鞑子哨兵往广宁逃走,一路谍影重重,步步惊心,两位后金的全民公敌巧奔妙逃,经六天七夜,突破狙击生死线,终于胜利大逃亡。 李一平唾沫横飞,将情节东拼西凑,过程讲得精彩纷呈、惊险无比。只听得郑驴子等人一时呲牙咧嘴,一时嘶嘶的猛吸凉气,一时又拍手喝彩。安小宁正喝水时听到李一平说两人用裤子上吊,呛得咳起来。 等讲到两人逃回关内,李一平猛地站起,一把抓下帽子,露出十多天前花三十元剪的平头,大声道:“我们入关几年了,一直都留着短发,就是要时时勉励自己,终有一天报这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