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便是方寸大小的寺庙都香客如云, 更别说像洪惠这种百年古刹。
山门前的石阶上到处都是前来上香的人,路两旁还有好几个行卖香烛的摊子。
姜檐身形高大,容貌俊朗, 气质矜贵不凡, 又穿了一身鲜红的衣袍,一路上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前来行香的大多衣着简朴,便是达官显贵也会着素衣前来,鲜少有像姜檐穿得这么招摇的。
他这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不像是来上香, 更像与心上人相见, 因此旁人才频频看他。
姜檐却恍若未觉,跟在卫寂身后上了山。
山门的峭壁上雕刻着许多佛像,他们或坐或卧、有悲天悯人之态, 也有笑容满脸,还有端肃庄严的。
众佛百态,雕得栩栩如生。
进了寺庙, 每隔几丈便会有一个功德箱,香客可自行捐香火。
姜檐扫了一眼, 见每个功德箱前都有香客捐银钱, 其中还有拄着拐的六旬老妪, 被家中女眷搀扶着, 在箱中丢了一块银子, 然后合掌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地方每年不知收敛多少钱财,可恨的是竟不用交赋税。
姜檐正要跟卫寂抱怨,却见对方也往功德箱捐了一块碎银,到嘴边的话只能咽回去。
看着前面那尊头戴宝冠,身披璎珞的菩萨, 姜檐在心里轻哼了一声。
卫寂如今也不是侯府那个不知柴米贵的小侯爷,他还要为自己以后的前程谋划。
若是要搬出来另立府门,那便少不了花银子的地方,因此只是稍稍捐了一点,心意到了便好。
卫寂只捐了一次,便带着姜檐从侧殿绕行去了供奉往生牌位的地方。
往生殿可供两种牌位,一种是上阳人为消灾祈福,化解孽障所供的红牌,另一种是上阳人为逝者供的黄牌。
卫寂在此除了给他母亲供了黄牌,还为家人跟姜檐供了红牌。
家中人,包括姜檐去年并无重病重灾,虽然他确实出了一些小意外,但没有伤及性命,卫寂来此也为还愿。
他在殿外的香亭焚烧自己写的经卷,然后又上了三柱清香,闭目合掌默默祈念了一番。
姜檐见状,出于对卫寂母亲的敬重,而非神佛的敬畏,他也捻了三炷香,点燃后放到了卫寂那三柱清香的旁边。
卫寂睁开眼,正好瞧见姜檐上香。
他是知道姜檐不信这些的,所以看到对方此番举动有些错愕。
姜檐眼神闪躲,避开这个话题问,“你母亲的牌位在哪里,不是要我来看她?”
卫寂心里莫名有些不自在,他哪里说过让他来看他母亲了?
在姜檐的催促下,卫寂只好带姜檐进了往生殿。
殿内并没有供奉菩萨,供台上是一盏盏长生灯,每盏灯旁边都挂着一个木牌,有几个坐在蒲团的和尚在念经文。
一眼扫过去,至少有几百盏长生灯,有专门的僧人日夜轮流守在这里,看护这些长生灯。
姜檐还以为卫寂母亲会像那老妖婆一样单独放在佛台上供奉,没想到竟然和这么多人在一起。
他不由得问,“哪一个是?”
卫寂道:“第三排,十六个。”
供台如石阶似的,一共有九阶,姜檐用眼睛一个个数过去,看到黄牌上卫寂母亲的名字。
姜檐看了半晌,侧眸问卫寂,“要不要单独供到一间,这里会不会太挤了?”
卫寂眉目温和,他摇摇头,“这样便好。”
侯府虽大,但规矩也多,卫寂想起他母亲坐在四方院子,仰头望着天际的模样,轻声说,“她喜欢热闹。”
姜檐眼眸动了一下,“她为什么叫你迟迟?”
卫寂:“因为这个字在她的家乡寓意很好,他们那儿有一条河,河边常长着一种淡紫色的花,那种花性温耐寒,可以入药,花的名字叫迟春花。”
姜檐:“迟春花的迟就是你的小名?”
卫寂:“嗯。我母亲说,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迟春花就取自这首诗。”
诗中迟日的意思是,春天日头渐渐变长,而迟春便是希望春天迟一些走。
像他们这种江南水乡,到了春天风光极美,和煦的风,灿烂的阳,碧绿荡漾的河水,漫山的野花。
卫寂的母亲希望他的人生便如春日般和煦灿烂,也希望卫寂的春天能迟迟不走。
这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最美好的祝愿,生如暖阳,灿比星辰。
姜檐看向卫寂母亲的供牌,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
卫寂一时没听清,“殿下说什么?”
姜檐面上有些别扭,好一会儿才看向卫寂道:“我说,这个名字确实很好听,你母亲很会起名。”
看着眸色潋潋的姜檐,卫寂慌乱地低下头,小声朝姜檐道了一声谢。
姜檐忽地不悦地说,“但卫迟就不怎么好听了。”
卫寂知道他又在计较许怀秉叫他卫迟,因此也没敢回嘴。
见卫寂不答他这话,姜檐重重一哼。
卫寂忙转了话题,“臣看外面有平安符,只要捐一点香火钱便可以领到。”
姜檐面色扭曲了一下,又咕哝了一句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