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帘出来的青年,似乎在时琉的话音前微怔了下。只是更叫时琉意外的是,他望着她的眼神不见一丝故人之情,反而带些淡淡的茫然之色。青年转向身侧跟出来的弟子:"这位是?""啊?噢,白长老,这位就是我说的医馆主人......"那弟子一顿,忽感觉屋内烛火将什么人的影子投到他身上,凉森森得叫他咽了口唾沫,"还有她,她的夫君。"他低了低眸,问得漫不经心:"他怎么了,脑子坏掉了?"时琉还怔着观察晏秋白的神态模样,闻言梗了下,微微偏过脸恼然地压轻了声:"你别胡乱说话。"酆业轻眯了眯眼:"刚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夫人你叫为夫好伤心。"时琉:"............"酆业说话本就是要叫某人听见的,自然也未避他们。于是两人声音虽轻,但医馆内一众修者耳聪目明,望来的眼神顿时古怪起来。气氛微妙间,还是晏秋白身旁的男弟子犹豫着作揖开口:"这位前辈,您是否认错了人?这位长老是我玄门内的掌峰长老,尊姓白,并不姓晏。且白长老数十年未曾离开过山门,与两位前辈应当是不识的。"时琉望着那张与往日看不出分别的容颜,听得有些晃神:"能否请教这位......道友名姓?"那是晏秋白少年时在时家便用过的化名。可若真是他,他为何会半点都不记得他们了?是师姐当日瞒下了、取回神魂本源会损伤到他的神魂记忆吗?还是,更彻底的,眼前早已是他的另一世了呢......在失态前,她匆忙跌垂下眼帘:"...抱歉,确实是我认错了。方才说的病人在何处,请容我查看病情。"晏秋白身旁弟子本就见状不妙,闻言慌忙插身进来:"是,前辈请跟我来,劳烦您了,这边......"声音随身影一道消失在内屋的帘后。而医馆外间,气氛却丝毫没有因为时琉的离开有所缓和,反而是更紧绷起来了似的。尤其在几个玄门弟子小心望着,门帘前那位衣袍胜雪的公子缓步走到他们白长老身前,然后停下的瞬间。像是无形而凌厉的剑风在空气中交兵铮鸣。酆业眸色凉淡地睨了这位白禾长老许久:"真忘了?""不是忘。"青衣公子依旧温润如昨,"是未曾见过,我自数十年前入了玄门山门,这还是第一次下山,两位道友真的认错人了。""忘了最好。"酆业却擦肩而过,对白禾的话犹如未闻,"前尘尽断,她也能安心些。""......"酆业没有进里屋,而是转身入了医馆后院。直估摸他走远了,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几个玄门弟子这才长松了口气,慌忙围上来,将他们白禾长老拱在中心,七嘴八舌地交待起来。"白长老,终于等到您了,我们今天差点死在这人手里。""这人,啊不是,这位前辈修为简直高深莫测,我在宗内都没见过这样厉害了得的长老,您能看出他什么修为境界吗?""确实可怕,今夜在那溪旁,我差点以为我就要葬身荒郊野岭了!""白长老您还是离这对夫妻远些的好,听镇上人讲,那位仙子前辈人是极好的,但她夫君十分冷淡,稍一近身就觉着像站在一大座冰山旁边似的,就刚刚他走过我那一下,冻得我所有汗毛都立起来了!""这哪是什么医馆,有这人在,我都像站阎罗殿里了。""......"眼见几个吓得不轻的弟子越说越离谱,白禾有些好笑又无奈:"只是前辈无意间的气息压制罢了,什么冰山阎罗殿,你们几个休得妄言。"白禾长老素来温和,几位弟子在他面前一般也胆子大些,这会就又有人不甘心想再开口。白禾侧过身,进里屋前不紧不慢地跟了一句:"哦,那位前辈即便是走到山外山去,也是能听见你们几个在这里非议他的。""?!"此言一出,医馆外间顿时鸦雀无声。白禾笑了笑,挑帘迈入屋内。里屋内的诊治已经结束了。躺在病榻上的弟子确是被妖物所伤,且对方鳞爪天生带毒,也难怪医馆内的小学徒对此一筹莫展。而现在医馆内外两屋尽是修者,时琉也不必避讳,她从随身的须弥袋中取出了能够解毒的灵草,没用片刻,就为病榻上的玄门弟子完成了解毒疗伤。随行的玄门弟子连连恩谢,白禾也专过来向她致谢。时琉正在金盆中净手,侧身听着那道熟悉又暌违已久的声线,她心神微晃,停了片刻才擦手转回来:"白禾长老客气了。"她一顿,看向屋内那些悄然将视线投来的玄门弟子们:"夜色已深,病人又未完全痊愈,不如几位就先在医馆内休息,待明日再行商议吧。"几名玄门弟子眼神交换,但不敢开口,最后还是望向白禾。青年似乎迟疑了下,但见受伤弟子仍是面色苍白的模样,他便略微颔首:"既如此,今夜就要叨扰这位道友了。""无碍,几位请便。""......"时琉说罢,径直去了后院。后院只有三间连着的屋舍,正中进门是中厅,左手卧房,右手书阁茶室。时琉进了中厅内,犹豫了下,她靠近卧房门边,最后小心翼翼掀开一条门缝--屋内灯火寂着,不见光亮。酆业更是隐藏气息,连她都察觉不出他现在身在何处。在外面轻淡素雅的医馆仙子此刻也忍不住微微皱了皱脸,她轻叹口气,一面进屋,一面小心试探地轻声:"...生气了?""酆业?""别躲着我嘛。""师兄对我恩重,我也是太意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这才有点失态的。""夫、夫君...?"兀地,黑暗里响起一声极为冷淡的轻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