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BJ,一切都很新奇。爸爸答应在我们开学之前,带全家“认识认识”BJ。这样,我们突击般地参观游览了故宫,中山公园,北海公园,动物园,也自然而然地接触了BJ的各色人等。我觉得BJ人很朴实热情,刚到BJ,免不了经常要问路,BJ人真热情,恨不得把你送到家门口。在朝内市场等公众场合,到处可见诸如“我为人人,人人为我”,“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之类的标语。处处感受到人心都是热腾腾的。整个城市非常清洁,那怕是最偏僻的小胡同,也清扫得见不到一张废纸。治安更不用说,真正做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与武汉那略显强悍的风气比较起来,我更喜欢BJ这平和的民风。 妈妈已是天天在敦促我们学说BJ话了。她说,普通话多好听,多柔和,HB话又生硬,又难听,快不要说了。是的,武汉人不管是喜欢你还是讨厌你,一开口总是好带着骂骂咧咧的腔调,我记得在我们住的宿舍大院里,那些战士啦,叔叔伯伯们啦,可能不少是行伍出身的人,工余之时聚在一起打起扑克来,总是拍一张牌带一声骂,和我家习惯的吴侬软语实在是差之千里。可是我们这些孩子,说惯了湖北话,一时还改不了口。 妈妈在忙着为我们选择学校。BJ的中学分男校,女校和男女合校。为了便于照顾我们这两个上中学的儿女,她为我和哥哥选择了离家最近的男女合校---BJ六十一中。我因家庭搬迁,没赶上升学考试,还得参加一次BJ市的升学补考。 一天,我来到史家胡同小学,参加补考。一进学校,就被各地方言包围了,哈,到这里来补考的全是来自各地的应届小学毕业生。男男女女,叽里哇啦,操着各种方言,好不热闹。与我同桌的一位女生来自浙江,也是随家庭搬迁到京不久。后来,在国庆十周年大庆的游行队伍中,我们在各自学校的队伍中首尾相接,意外相逢,才知道她考上了女十二中。 一九五八年九月一日,我和哥哥一齐跨入了BJ六十一中的校门,哥哥读初二,我读初一,开始了BJ的中学生活。 刚一上学,我就遇到了麻烦。BJ话虽然好听,我却不能完全听懂,经常听不全老师的话。同学和我说话,我也往往要回问一句“什么?”我的前排是一位顽皮的男生,长得又矮又胖,绰号叫小皮球,他总是冲我扮着鬼脸用刚学的俄语说:“什多?”(俄语“什么”)害得我轻易不敢开口。在环境的逼迫下,我下决心快快掌握普通话,回到家里也不再说湖北话了。 五八年全国正处在大YUE进的热潮中,我们初中生很快投入到这个热火朝天的活动之中。学校停课了,老师去砌炼钢炉,而我们,先是回家收集废铜烂铁,家里搜刮光了,又分成三五人一组到处去拣。一直拣到东直门外的苇子坑。我们忙中偷闲,拔起芦苇根放在嘴里,贪婪地吸吮清凉的苇汁,临走还拔上一把,据说可以回家煮甜水喝,可去暑气啦! 全城都在炼钢,全城都在拣铁,哪有那么多可拣的呀。我们又回到学校,抡起小铁锤将废铁砸扁,为炼钢做准备工作。我们的语文老师是从朝鲜战场回来的男老师,据说参加过上甘岭战役。他身材高大结实,红红的脸盘,总是笑嘻嘻的。他是我们的司炉,这时已被炉火熏得黑呼呼的,成天强睁着一双疲倦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炉前忙个不停。他是又拿出了抗美援朝的英勇气概来对付新的敌人—土高炉了。我们则举个从家里找来的铁锤,奋力地不停地砸废铁,手腕砸累了,酸得没个准了,把手指砸得鲜血淋漓,但谁也不叫疼,还常常跟着广播喇叭大唱一通:年年我们要唱歌,比不上今年的歌儿多。全国一齐大YUE进,开山劈岭改江河…千斤乡要实现在全中国,嘿,齐唱胜利歌! 为了连续作战,我们把行李搬到学校。所谓行李,不过是一个铺盖卷加上洗漱用品。天黑了,干累了,就把教室的桌椅一并,倒头大睡,过起了共产主义生活。不过,有时也有例外,碰到食堂吃茴香馅的包子,我就不得不抱着包子往家跑,因为我从来不吃茴香呀芹菜之类口味怪的东西,只好回去和弟妹们换饭吃。他们争着和我换,因为家里难得吃包子,更何况是茴香馅的。妈妈站在一旁笑着说:“美美和我一样,现在不吃,等结婚以后就都吃了。”这话听来很怪,也就深深地印在了我脑子的一个角落里,若干年后还真让妈妈说准了。 一阵轰轰烈烈过去,也搞不清炼了多少钢啊铁的,学校又恢复了正常的教学。这时天气渐冷,我突然发现BJ的中学生不穿花裤子。糟糕,我的长裤全是花的宽背带裤,这在武汉属于时髦的样式。我这个少有的外地学生,不能再让同学们看西洋景了,只好催着妈妈快给我赶做西装裤。这可苦了妈妈,七个孩子,光上学的就有四个,个个都要制新装。我只有耐心等待。结果,我还是出了洋相。直到初三毕业时,别的班的老师还指着我说:“你不就是那个十一月份还穿裙子的南方小姑娘吗?全校独一份啊!”好在那年也确实冷得晚,可能是全国都在大炼钢铁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