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查看,却又生出事来。
原来生死簿中,裸虫、毛虫、羽虫、昆虫、鳞介之属,俱无他名。
通背猿猴抓耳挠腮好一番追索,才到猴属之类,然而这猴似人相,也不入人名,又翻了许久才找到花果山,匆匆翻了几页,一张猴脸顿时黑了下来,其下“通背猿猴”者——
竟有上万!
这踏马怎么查?
原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又撞上这当口,通背猿猴再也忍耐不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把掣出铁棒来,“咚”的一声抡在书案上,顿时木屑纷飞,名册乱作一团。
“勿那狗官,莫不是消遣爷爷来了?”
这一通发狂,却是谁也不顾,举棒就打!
慌得那十代冥王,到处躲藏,判官鬼差,满地打滚,只余一个白岳,悄悄收了勾魂索,摸到那破碎的书案前,将五六簿文书并十类生死簿一本本叠好,抢在怀里。
混乱之中,谁也没注意,他心口忽然一个小漩涡一闪而没。
乱扔在地上的那只勾魂笔,竟不见了……
通臂猿猴撒了一阵子泼,凶性渐去,才收了铁棒喝道:
“爷爷懒得去查,尔等自去核验……倘若敢再遣鬼差上来骚扰爷爷,我耐得,手里这铁棒却耐不得了!”
言毕,裹一道风,飞腾而去……
十王敢怒不敢言,只好任他离去。
凄凄惨惨回到殿上,见四周一片狼藉,相顾苦笑,只得命鬼差收拾残局。
却见一个勾死人怀里抱着生死簿,战战兢兢上前说道:
“禀大王,我等真勾错人也!”
阎罗王正在气头上,便把眼一瞪,喝道:
“你说什么?”
白岳慌忙翻开猴属之类,从花果山万余“通背猿猴”一路往下,直到第九千五百二十七号,才停下来,后面注着:
生于花果山,一生无大恶,该寿七十一岁,因遭通背猿猴踩踏,伤重而死。
其后一行小字:
某年某月某日,丑时三刻死。
阎罗王一看,顿时跌足不已,气道:
“正是此猴,正是此猴……你们干的好事,果然是勾错了!害本王这一通打,却是白捱了!”
白岳忽道:
“禀告大王,小的……小的好像,也没勾错!”
阎罗王怒道:
“怎么没错,还敢抵赖么?”
白岳浑身一颤,看似骇怕,说话却“条理分明”:
“大王,当时我与另一勾死人前去,这通背猿猴重伤待毙,正被那通背猿猴踩在脚下,我等正要勾他……那通背猿猴忽的鼻子里生出一股风来,却将这通背猿猴魂魄吸入口中……我等怕误了时辰,便将那通背猿猴魂魄勾来,想请大王定夺,谁知……”
十王听他一会儿“这通背猿猴”,一会儿“那通背猿猴”,顿时头大如斗,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阎罗王皱眉道:
“你是说,这通背猿猴魂魄被吞了?”
白岳点点头,那判官忽然走过来,将手按在生死簿上,但见一道黑光闪过,第九千五百二十七号并注解皆消失不见。
判官躬身道:
“大王,此猴果然已经魂飞魄散……咦……”
忽然神色大变,惊道:
“我的勾魂笔呢?”
此言一出,十王皆惊。
那生死簿乃先天灵宝冥书所化,寻常笔墨皆不可沾染,唯有厚土所赐的勾魂笔方可勾画。
若无勾魂笔,地府将如何运作?
十王也顾不得威仪了,慌忙伏地寻觅,一众鬼差个个将头贴在地面,恨不得拿眼珠子下来,滚上一滚……
却听白岳怯怯的说了一句:
“小的该死,方才只顾着抢救生死簿,却没来得及拾那勾魂笔,竟被通背猿猴那厮夺了去……”
听到这话,众人如遭雷击,阎罗王惊道:
“你看清楚了?”
白岳缩了缩脖子,低声道:
“就是他来……”
阎罗王身子晃了晃,扶着柱子站起身来,朝另九王道:
“此事,我等须速速拜请地藏王菩萨!”
九王皆无二话,阎罗王又说:
“你倒是机灵,还知道护着生死簿……今日有功无过,可擢升一级,这便去喝孟婆汤吧!”
又喝孟婆汤,你们幽冥界就这么穷吗?
白岳伏地哭道:
“大王,这赏赐小的万万不敢领受,今日我等两个勾死人去的花果山,可那通背猿猴凶残至极,到了城门口忽然醒转,不由分说便将我那兄弟捣作飞灰!太惨了,太惨了啊……”
阎罗王回过头来,厉声道:
“确有此事?”
判官已摸出一叠文书,翻开看了一眼,躬身道:
“禀大王,那勾死人确已灰飞烟灭!”
方才通背猿猴撒泼时,尚且知道留手,一众鬼差只受了些皮外伤,十殿阎君也只衣冠不整,面目狼狈而已,阎罗王还道此猴野归野,到底是得道真仙,手底下也还有轻重,殊不知他早杀人了?
此时一听,顿时勃然大怒:
“妖猴尔敢如此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