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啊!”
张立根嚎啕大哭,他痛苦地连连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响亮又清脆,两边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
“玉仙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可我那时候吃多了猪油糊了心,就想着如果被警察知道,抓进监狱,我这辈子就完了。我跪在地上哀求玉仙千万别去报警。玉仙狠狠打了我十几棍子,那天她也哭了……问我,是不是不要她了,不打算娶她了?”
“我说,钱都没了,咋结婚啊?”
“玉仙说,钱没了可以再挣,她以前就等过我几年,现在还可以继续等下去……大不了,她从家里跑出来,跟着我一块儿去沿海打工,两个人挣钱总比一个人快。”
听到这里,虎平涛负责记录的警察都很感动。
“看来何玉仙不是那么蛮不讲理啊!”想想之前她在派出所大喊大叫闹事的模样,虎平涛觉得简直是两个人:“她都愿意跟着你私奔了,这样的女人,打着灯笼都难找。”
张立根把刚刚抬起的脑袋垂了下去,怯生生地说:“……我……没答应她。”
“为什么?”虎平涛觉得实在难以理解。
张立根叹了口气:“我过够那种日子了……我打工的地方在广州,那边的人是真有钱啊!有很多早茶铺子,上了年纪的人每天早上就去喝茶,叫上各种小点心,一坐就是一上午。我去过广州酒楼,没进去,就站在外面隔着玻璃看着。烧麦、虾饺、荷叶鸡、豉油凤爪、烤鸭、馄饨、皮蛋瘦肉粥……那香味儿简直无法形容。”
“那些年,为了攒钱,我肚子里空瘪瘪的,几乎没有油水。别说是肉了,就算一块猪油我也能吞下去。连我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的耐性,居然可以忍着不乱花钱。以前混黑道的那些人都说:在监狱里关久了,看见母猪都是双眼皮的。我那时候的情况就跟这差不多,要不是想着要攒够钱回家结婚,我真的很想冲进去,占张桌子把个位,点上一大堆好吃的,过过瘾。”
“也许是那天晚上一把“二三五砍炸弹”输光了钱,也输光了我所有的精气神。”
“也可能是我真的累了,倦了。”
“总之,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我是再也不愿意尝试,也不愿意想了。出去的人就是一条流浪狗啊!到哪儿都被人瞧不起。”
“何必呢?不就是结婚嘛!大不了我从此以后一个人过,还用不着看玉仙她爹的那张臭脸。虽说我父母死的早,可他们毕竟给我留下几亩薄田,虽说在地里刨食又脏又累,一年到头也挣不到几个钱,却毕竟是在自个儿村里,活的自在。”
“我当时就跟玉仙说:我不去了,真的不想出去了。反正事情已经这样,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不知道为什么,虎平涛脑海里忽然出现了苏小琳的影子。
“后来呢?”他觉得张立根说的这一切,与自己的经历有部分代入感。
张立根的身子在微微抖索:“玉仙那天把我打的很惨。尤其是我说了那些话以后,她抡起棍子像疯了一样打我……痛啊,我实在扛不住了,就叫起来。隔壁邻居听见,过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劝着拉着玉仙,她却不管不顾仍然照打。后来棍子打断了,邻居也叫来了更多的人,好不容易把她拦住。”
“我身上被打得好几个地方破了皮,到处是血。玉仙火气很大,当着所有人的面问我:就两条路,要么一起出去打工重新挣钱,要么她跟我一刀两断。”
说着,张立根又低下头开始抽泣:“……我……我是个大男人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能怎么说啊!私奔这种事儿……换在以前,一旦被抓,是要浸猪笼沉潭的。就算是新社会,也要脖子上挂双破鞋,抓起来游街示众。她不要脸,我还要。私底下说说也就算了,怎么……怎么能公开呢?”
虎平涛睁大眼睛,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游街示众……张立根,你听谁说的?”
张立根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水:“我小时候见过,王家寡妇和别的男人搞在一起,两个人脖子上都挂了破鞋,还戴着纸糊的高帽子。”
虎平涛问:“哪一年?”
“六几年的时候,具体哪年我记不清了。”他回答的有理有据。
虎平涛不禁抬手抚额:“……好吧,接着说。”
“玉仙那天的火气很大,就算被人拦着,她还是找机会冲过来,狠狠踹了我两脚。玉仙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我:咱俩的事儿算完了,从今往后,大家一拍两散。”
这话意义丰富,参照已知事实,虎平涛疑惑且不太确定地问:“这么说,何玉仙是出于报复心理,所以嫁给了郑千山?”
张立根情绪低落:“具体经过我也不是很清楚。听村里人说,她主动找到郑千山,问他愿不愿意娶……她长得很好看,郑千山这种下流胚哪有不愿意的?再加上他手里有钱,就对外散布消息,说是媒人介绍,赶着过年的时候,把亲事办了。”
虎平涛目光闪烁:“所以从那时候起,你就把郑千山给恨上了?”
出乎意料,张立根缓缓摇头:“要说恨……其实还真谈不上。最初,我对郑千山是恨得咬牙切齿,可后来事情过去了,时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