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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秦昭要改换职位,还要拉着另一位优秀的墨家大师,嬴渠梁是拒绝的,连上书的竹简都不愿摊开。
还没等嬴渠梁驳回秦公乘的提案,秦昭言简意赅地说明,最终目的是要去给秦国的虎狼之师添牙磨爪,写着计划的卷轴这才在秦国国君面前展开。
目光随着竹简上的字来回移动,嬴渠梁一改先前的讶异与反对,在充满诱惑力的强军计划面前,有着东出梦的秦国国君无论如何都没法忽视它的吸引力——更何况现在的秦国,已经走在富国的正路上了。
这意味着秦国只要沿着既定的计划实施即可,原先的领路人可以抽身去做更有意义的事。秦国这辆大马车,只要缰绳还在国君和卫鞅手里,便会一直沿着光明的车轨前进,绝不会跑偏。
良久的沉思过后,嬴渠梁收好了竹简。他最后随意地问了声“换岗变职”的点火人是谁,得知是自个亲儿子,便克制地微笑允诺秦昭的提案,让她速速离开。
如果秦昭忽略掉踏出殿外时,身后传来的那声暴呵“嬴驷”,她会真以为换岗计划一帆风顺。
驷儿该不会逃不掉来自国君的“爱意表达”吧?
不过想想,这俩是亲父子,再过分也不会出什么事。不过被训斥几句,禁足几天,最多……再吃上一顿爆炒栗子。
秦昭默默在心里给嬴驷点了根蜡:愿世上没有父债子偿,加班之仇只能转移到下一代身上;愿世上不再有人心险恶的大人,驷儿虽然很可爱,为了你的成长,该卖还是要卖,留着只能通货膨胀。
黑漆漆的大人脚下生风,只为快些逃离愧疚,奔向自由。
不等秦昭走下阶梯,便有人从身后的大殿里追出来。
“昭昭,等等。”
她没有停步。
“秦昭——”
她叹了口气,一回头,果不其然看到了卫鞅。
眼前的青年已不再是当年的模样,肆意与张扬从他脸上消退,只留下沉稳与肃正。
或许是为了捍卫律法的严明,或许是官场需要,又或许是在一次次和氏族顽固的斡旋里留下的习惯,卫鞅已经很少在公共场合里展露笑容了。
在实现理想的道路上,卫鞅正在杀死那个在士子楼、在旅馆里自由洒脱的自己——无怨无悔。
秦昭目视着越发沉稳的旧友拾级疾步而下。他不再穿风流潇洒的白衣,他换上了地地道道的秦国装束,似乎比老秦人更具秦国风骨。
不知怎地,秦昭突然很怀念——怀念卫鞅的笑容。
“鞅何时与秦公乘如此生分了?不叫你全名,你要当作没听见是吗?”
“哪有啊,卫客卿——你看,是你先对我生分的,我只是‘以君之道还之’。”
卫鞅不语,只身上前,行至秦昭身侧后放缓步伐,示意欲与卿同行。
秦昭挑挑眉,大忙人翘班与她散步,这等殊荣实属罕见。她也不矫情,干脆领着他在秦王
宫里享受起悠闲时光。
“为何……要去军中?”
“嗯?”
“鞅想知晓,昭还有众多宏愿未展,何故弃朝堂奔军中?”
秦昭停步,欲作答,回眸一见卫鞅的眼神,轻巧的话倒说不出口了。
卫鞅很认真地在问询,甚至认真的神光里有那么一丝动摇和疑虑。想想从述职那日起,他俩之间就没断过的争论和辩驳,拍过桌也曾吵到面红耳赤……似乎接下招贤令之后,秦昭和卫鞅,天然地成了对立面。
他有些迟疑,她舍弃未尽之事也要离开的原因,是否与他过分不变通松口有关。
她有些唏嘘,等到她离开之后,他似乎身边不再有能称得上朋友的人。
不论历史还是现在,入秦的卫鞅,原来都是孤独的。
秦昭长舒一口气,她望望天,踱步到卫鞅身边,出其不意地伸出右手,猛地拍向了他的后背。泰山蹦于前而色不改的卫客卿,难得被女子一掌拍得踉跄魂惊。
“别想太多,鞅,什么叫‘宏愿未展’?我强秦计划里的哪件事没做成呢?”秦昭咧嘴笑道,“你还不如多多畅想下,没有我在,没人和你抬杠,是件多么愉悦的好事——”
“不是好事,我从未因与你争论而恼怒厌烦过!”卫鞅迅速回驳她,“昭这样离去,就不怕鞅一人专断独行,将秦国搅得面目全非?”
“不怕,我信你,秦国上下,我最信你不会作践我的心血——把我手上的事交于鞅手中,是最令人安心的决定——朝政有鞅把关,断无偏离之危。”
很难说清这种体验是什么。为鞅看着秦昭无比真挚的笑,忽然无法理解她一切行为的根由。他不能理解她构建了理想的完美路径却又中途改道,不能理解她比任何人都无私的学识传授,不能理解明明打破世俗的束缚身居高位后又再次俯身放弃荣耀。
经历颇多的青年,第一次无法将她和曾经相遇过的万千众生联系在一起:秦昭是个怪异的人,那种怪异却又十分和谐地在她身上完成了人的统一。
或许,这一切都和教授出秦昭的神秘人物有关,和她口中那一派恰似孩童玩笑般的“种花家”有关。
不去过多探寻友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