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间不喜欢暑假。
学校关闭宿舍,这意味着他无处可去,只能回家面对那个喜怒无常的父亲。
父亲沈齐文对他和母亲总是诸多叫骂,他非常不满儿子外出那么远求学,如果不是当初四中开价甚高,他根本不会为儿子上学考量,就直接赶去社会上找工作,还能补贴家用。
他似乎总害怕孩子脱离自己的掌控,又总想压榨孩子,逼迫他赚钱养家。
历年假期,沈间总是被沈齐文安排这里干活那里打工,乡下熟人的小工厂,查得不严,什么成年未成年的,一律每小时十块钱。
沈间反抗过,青春期的男生,个头日渐超过父亲,沈齐文见掰不过儿子,就转头打骂沈间的母亲。
那是一个被外人说痴呆的柔弱女人,沈间每每妥协。
高一那一年暑假似乎格外热烈,郁郁葱葱的树影间漏下蝉鸣,乡间的泥土路上,沈间不小心踩到了一只掉在地上的蝉,他下意识脚下收力,跃了过去。
寻常的交通工具已经走不到这里来,是真正的穷乡僻壤,只有那种老式摩托能受的住这坑坑洼洼的土路颠簸,村民们常常上镇上改装,不然跑几次就容易熄火。
沈间一步步走到自家小院,钥匙打开铁门,院内杂乱不堪,小石桌上酒瓶散乱,满是烟头。
上次离家时还有两只下蛋的鸡,这次鸡圈空空荡荡,一只死透了的腐烂在地上,不知是得病还是活活饿死。
沈间进了屋子,母亲呆坐在床上,看见他回来眼神也没有波澜,平静地将目光移向一边。
沈间习惯了,放下书包打开窗户透气,拿出买来的水果洗干净,问母亲想吃什么。
母亲指了指最便宜常见的苹果。
沈间默默地切,一瓣一瓣递到母亲手边,母亲一口口咬着,吃相很文静,不像过年时沈间路过隔壁看见的那群人,一边大口啃食,一边高声聊天。
沈间又切了些桃子和蜜瓜让母亲自己挑着吃,自己起身收拾起房间。
家里东西很少,值钱的都被沈齐文拿去卖了赌博。
这个恶习自沈间出生就在家里盘旋,那时沈齐文尚算一个好脾气的赌鬼,输光了就开始痛哭流涕跪地后悔,后来被那概率游戏磨戾了性子,赌桌上的不如意完全发泄在家里。
沈间打开腐朽的衣柜,母亲的衣服没有几件,但都是干净整齐的。沈齐文不在家的时候,母亲会做些家务,仅限于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归置,给自己煮点吃的。
沈间把袋子里的苹果拿出来放在显眼的地方,其他贵价的水果藏在母亲衣服下,手伸进口袋捏了捏那几张钞票,最终还是作罢。
以前他也给母亲塞过钱,可母亲从来不知道花,她似乎很抗拒走出家门,每每被沈齐文搜出来又挨一顿打,后来沈间就不这样做了。
“妈,水果这两天记得吃完。”
母亲依旧是那副麻木淡漠的表情,点了点头。
沈间走出屋子,沈齐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坐在院子的石桌边喝酒,看见沈间时刚好一口酒下肚,呲了呲牙,“哟,儿子回来了。”
沈间不愿多做停留,上前开门见山,“这个暑假我不回家了,在市里找了份工作。”
“市里工作?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给我老老实实回家,不然老子打死你。”
沈间掏出五百块放在桌上,“包吃包住,每个月能往家里拿两千块。”
这里偏僻,进小厂干活,一个月顶天了也就一千多块,沈齐文看着桌上的钞票眯了眯眼,忽然喜笑颜开,一把抓过,“行,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出去闯闯也好。”
沈间单肩背上书包,“我每半个月左右会回家送一次钱,如果发现你又打我妈,我就辞了工作,天天在家看着你。”
沈齐文一脸不耐烦,“你管老子,滚滚滚。”
有了钱沈齐文当然是泡在赌场牌桌,顾不上磋磨母亲。沈间手插口袋,透过窗户看了母亲一眼,慢慢走出了院门。
回到市里天已经黑了。
沈间拐进一条巷子,各式各样的招牌歪歪扭扭地挂着,夜里闪着花花绿绿的光。
抬头看一眼写着“住宿”的灯箱,沈间走了进去。
十块钱一晚,按日结算,只有床位和公共卫生间,一个房间里挤十几号人。
昨天他就是从这里走的,入住时前台阿姨看他年轻还是个学生,说可以帮他免费寄存行李,只要没有贵重物品。
“小伙子你可回来了,阿姨都要交班了,你的行李快拿走吧。”
“谢谢阿姨,麻烦您了,这点钱请您喝水。”沈间递上一张纸钞。
阿姨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留着自己花,买点好吃的,阿姨平时白班,你就还把行李放过来,放那床位上多容易丢啊,一屋子啥人都有,指不定谁翻你东西,我白天能帮你看着。”
阿姨不肯收,沈间又从书包里拿出一袋毛豆,“我今天回了老家一趟,正是收豆子的季节,我们那毛豆长得好,这个您收下吧。”
毛豆是沈间回来时买的,乡下毛豆确实长得好,颗颗饱满,地里现摘,街上叫卖,一大袋也没几个钱。
阿姨推不过只能收下了,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