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捺早已厌倦了高中,他觉得义山中学就像一座修道院,学生们每天窝在教室的座椅上看书就像打坐的道士道姑一样。
这种生活就好比物理学中简单的机械运动,三点一线,位移为零,像在做无用功。每天除了坐,就是做——做题,誓要把教室坐穿,把参考书做破。
竖捺整天浑浑噩噩的,无聊度日。他觉得自己的青春正以物理学上11.2公里每秒的速度逃逸地球。
只有在方琼的语文课上,他还可以生造些蹩脚的对联和诗词来打发时间。一次语文课上,他胡乱找来一张纸,随手写了一副对联:
上联:坐拥书城,暗地昏天,焉知西天渐黑;
下联:埋身题海,晕头转向,不觉东方既白。
横批:黑白不分
他写完对联,文思被激发,泉涌而出,旋即在纸的背面又写了一首诗:
春思
滨海观落日
人归思明月
梦春做寒衣
魂断愁半夜
竖捺感觉汉字在自己手里就好比积木,随意挪动皆可成文。他写完之后随便乱丢,那张纸不知何时飞到了讲台边,被喜欢在教室里走来走去的方琼捡到。方琼看到对联后怒不可遏,站在讲台上竟然把对联念了出来,学生们中间一片哗然,窃窃私语。
有的学生说:“这对联是高三生活的真实写照啊。”
还有的学生说:“这种对联不过是游戏文字,难登大雅之堂。”
宁馨儿啧啧称奇,低声说:“谁写的对联?这么有才。”竖捺恨不得拍案而起承认是自己写的,但是担心传到方琼耳朵里才没有发声。
方琼认为这对联是在讽刺教育,批评道:“哗众取宠,故作惊人之笔。”
她担心这种反动文字会动摇学生们备战高考的决心,誓要揪出始作俑者当反面教材。竖捺惊恐地把头埋在书里,生怕自己的笔迹被方琼认出来。
坐在第一排的学生眼尖,嚷道:背面也有字。
方琼翻过纸来看背面的诗,看完之后,大骂此诗不合平仄,狗屁不通。此时有眼更尖的学生指出:“老师,你把这首诗反过来读一下。”
方琼被学生们牵着鼻子走,她反过来逐字小声念道:
思春
日落观海滨
月明思归人
衣寒做春梦
夜半愁断魂
方琼念完诗,全班同学哈哈大笑。她竟没瞧出来这是一首回文诗,念完之后尴尬万分,脸气得像猪肝,担心同学们误会自己在思春,于是把纸揉成一团,扔到了垃圾箱里,严厉地说:“以后谁也不许再写这种无聊的东西,大家应该把心放在学习上。”竖捺的歪诗和对联没有撼动应试教育的堡垒,充其量起到了活跃课堂气氛的作用。
熊立新热爱物理,又同时担任数学老师,擅长用丰富的数学知识论证物理定理,这就好比一个地方官同时拥有权力和财富,擅长以职务之便用权力谋求财富。熊立新常被自己精彩的讲课魅力所陶醉,所以经常顾不上维持课堂纪律。
一次上物理课,熊立新在用微积分推导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式E=MC^2。焦扬自恃擅长物理,不屑一听,和竖捺侃道:“你知道E=MC^2这个公式有什么含义吗?”
竖捺听课听得云里雾里,一脸茫然地回答:“不知道”。
焦扬饶有兴致地讲解道:“MC就是Month Catamenia的英文缩写,意思是:月经,MC^2当然就是一月两次月经”。
焦扬最近研究《少女的心》颇有心得,这要归功于近代史上西学东渐之后,生理学也跟着东渐了。
竖捺听了焦扬的解释,忍不住笑道:“妙极,妙极。”
焦扬得意洋洋,又故弄玄虚地说:“你知道功率P等于什么吗?”
竖捺头脑未开化,鲁钝不已,又摇摇头说:“不知道。”
“P=AV”
“为什么?”
“P=IU,电流I和电压U的单位分别是什么?”
“A和V啊,噢……原来如此。”竖捺恍然大悟,暗暗佩服焦扬的想象力之丰富。他想不到物理公式还可以这么好玩,这种记公式的方式简直具有划时代意思。如果所有的数学物理公式都能这样记忆,那么高考拿个高分不在话下。
焦扬开创了新的记忆革命,功成身退,倒头大睡,却勾起了竖捺的聊天兴致。
竖捺被焦扬引诱地也不认真听课,他问正在听课的宁馨儿道:“你知道IT是什么意思吗?”
宁馨儿回答:“你这么博学多才,怎么连IT都不知道了,IT就是Information Technology的缩写呀。”
“不对,IT是挨踢。”竖捺说完等着‘笑’果。他自以为有趣,可惜这笑话‘笑’果平平,宁馨儿没觉得好笑。
竖捺自讨没趣,又小声问:“你原来在哪儿上高中?”
宁馨儿一边听课一边回答:“在广州的曙光中学”。
“曙光中学?我只听过曙光医院。”竖捺惊讶地说。自从有了曙光男科医院,所有带“曙光”的事物就像抗战时期的上海滩一样沦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