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院,御书房,夜凉如霜。
帝王萧岐有些恹恹地坐于御椅上,目光的威严和狠厉中带着一丝疲惫。
他揉了揉眉心,沉吟着开口:
“李墨白已经死得彻彻底底,孤儿时所遇高人口中的不祥之人既已铲除,为何孤仍是觉得近来身子大不如前?那帮太医皆是一群废物,全然诊不出病症,只有丁爱卿的丹药可令孤舒适片刻。”
丁炜站在下面,眼里闪过细不可查的惶恐。当初只顾着以丹药博取更多的宠信和荣华,岂料萧岐纵欲过度,对那丹药过于依赖,因着日积月累的过量服用,芩花毒现下已一点点渗入萧岐的四肢百骸。
如若继续服用下去,身子表面上会有片刻舒缓,实际却会被毒素侵入更深。这皇帝的命,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届时萧岐驾崩,萧逸即位,而萧逸仁义睿智,定不会受他摆布,说不定还会清算丁家。
丁炜正越想越惶恐,却听门外通传太子殿下求见。
萧岐皱了皱眉,淡淡道:“让他进来。”
丁炜方才沉默无言,现下却突然有话说了:“陛下,长公主仍然重病难医,陛下的身子亦日益虚空,依微臣看,宁错杀不放过,那赵丞相之女,何不也一并杀了?”
“可是孤已赦她无罪,且昭告天下李墨白才是那妖邪之人,此时出尔反尔,未免......”
“明着不行,便暗着来,区区一个小女子,还能难倒武功高强的皇宫暗卫不成?”
“丁道长莫不是在劝父皇失信于天下?!”随着一袭玄色锦袍踏入殿内,凌厉的诘问声劈头盖脸传来。
“大胆!你说这话,是想说孤是一个失信于天下的不贤之君?!”萧岐虽身有抱恙,但发起怒来,帝王的盛气凌人之势仍是令人胆寒。
而太子萧逸此刻却罕见地未有半分瑟缩。
“儿臣只想问父皇一句,为了奸佞之臣的那些荒谬的谗言,滥杀无辜,是否是一个明君当为之事?!”
萧岐面色铁青地拍案而起,洪钟般的怒吼声令丁炜都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放肆!萧逸你记着!你还只是个太子,孤才是皇帝。谁准你这样同孤说话?!孤只消一句话,便可废了你这个太子!”
“父皇大可废了儿臣这个太子,甚至即便将儿臣斩杀,儿臣亦无话可说。可儿臣宁可死,都会阻止父皇杀了她!”
萧逸不仅毫无退缩之态,眉宇间的无畏与坚决,甚至透着无与伦比的王者之气,竟令他的父亲、亦是现下正沉浸在盛怒中的帝王愣怔了一瞬。
太子自小便活在他的高压管制之下,素来仁懦恭谨。可自打在青簪宴上认识了赵青汐那个妖女,萧逸便变了,破天荒地同他求恩旨医治她,胆大妄为地越界在黎州颁布法令,心思缜密地干涉暗卫所辖的诏狱。
如今,更是居然胆敢正面顶撞他这个堂堂九五至尊。
可他这个杀伐果断,甚至按萧逸的说法,可为一己私欲草菅万千人命的帝王,唯一的一缕真心,恐怕就在萧逸和萧漓二人身上。
他对萧逸的一切行为严厉掌控,确实存有担心父老子壮、皇位不保的心思,可是还有一个原因,他这个仁厚的儿子却从来不知,那便是他曾欠下巫夷族的血债,亦因此受了巫夷族无比恶毒的诅咒。
在这个诅咒中,天命难违,他终将失去他的两个孩子。所以他极力地管束,严厉限制萧逸掺和朝政或卷入任何政党纷争。
这一切无非是因为他怕了,他如此渴望长生,却又怕在有生之年,两个孩子死在他面前,这是他欲壑难平的冷血帝王之心中,唯一的一丝柔软的忧惧。
在萧岐的逻辑里,皇权可以简单粗暴地解决一切麻烦。赵青汐这个妖女在他眼里无非是个渺小的蝼蚁,生死无碍,他本可抬抬手,从指缝中漏一丝生机给她。
可现下他却亲眼见到,那个女子对萧逸的影响太大了,大到居然可令其不畏生死。
既如此,她便必须要死。
“来人啊!将太子带下去!禁足东宫!”
“丁爱卿,安排几个得力暗卫诛杀赵青汐,今夜便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