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匪窝,我却能吃饱了。
苍隼将一个烤得喷香四溢的大羊腿递给我:“你孱弱如鸡,把这肉全吃了!”
他还说如果他的阿弟当年没有被强行献祭,应是与我差不多年纪了。
我对他弟没兴趣,但这羊腿是真香!香到即使他以后会天天骂我是鸡,我也觉得无所谓。
后来寨子里每一次杀羊,他都会将最好的羊腿丢给我,神情威严狠厉,我却不再害怕他了。
偶尔他一面看着我吃,一面颤动着满脸横肉说“都吃了才能长高”的时候,我甚至恍惚觉得,是阿爹换一种方式寻到了我。
他教我骑马射箭,读书习字,还将他的一身武艺悉数相授。
一日,在我们劫得的官银里,有一箱书简。
从前阿爹时常带我一起看书简,他笑如朗月,一个字一个字地讲给我听。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头说:如果有一天他老了,还能与我一起看书简,那便是人世间最欢欣的事了。
我抱着这些书简夜以继日地看,其中有本《医圣转》,写的是医圣沈书瑜,书上说他能医治这世上所有的病痛。我突然觉得悲伤,我想,我的心不快乐,如果他能帮我换颗心就好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似乎慢慢不再孱弱如鸡了。不仅不孱弱,我的骑射和武艺,在寨子里无人能敌。我开始成为劫官银和打猎的主力。
我打了一只野鹿,当我利落下马,一只手轻松将鹿提起,递给寨子里的伙夫时,苍隼站在帐子门口看着我,突然便笑了。
他说:“我不曾发觉,你竟已经长这么高了,如苍鹰般桀骜英朗。”
那天就着鹿肉,他喝多了,抓着我讲当年的事。
当年宫里突然抓了许多童男童女去献祭,传说是因为皇帝中了巫夷族的巫咒,想要解咒。可他想解咒,却肆意令那些无辜的人,经历了更为恶毒的事。
自此他便落草为寇,只劫官银,不劫百姓。
只因官银是以苛捐杂税搜刮百姓而得,可在这昏聩的帝王统治下,那些财富却从未还之于民,而只是送入宫闱,满足皇族的穷奢极欲罢了。
百姓路有白骨,皇家夜夜笙歌。
那一天,他说了许多,喋喋不休,直到我打了哈欠,他摸了摸我的头说:“无妨,咱们兄弟下次再讲。”
可是谁都没想到,没有下次了。
苍隼很快便患了重病,病势如群山倾倒般来势汹汹,他很快便终日卧在榻上,不能动,亦无法言语。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我俯下身去,将耳朵贴在他唇边。
他似乎用尽全身力气自喉间挤出两个字:“阿弟。”
我直起身看着他,他脸上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意,便闭上了眼睛。
我有些想哭,可是哭不出来,我的眼泪早在山上等阿爹阿娘时便流干了。
苍隼死了,寨子总要有人当家,大家都服我,只有一个人不服,那个人就是叶尘。
直到我把他打倒在地,他才终于服了。
他嘴角渗着血丝,趴在地上说:“好小子,首领将你教得很好。”
我转过身,手上的血滴到地上,眼里的泪亦是。
我又重新学会了流泪,为了那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之人。那个人教我护我,可是他也走了,同阿爹阿娘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继续带领寨子里的人时不时蒙着面劫官银,数量大了,叶尘便找机会入黎州徐府做了教头,徐员外的生意遍布各地,叶尘有很多机会将这些官银洗成干净的银两。
自然,我给他的好处也不少。
日子本可就这样如田野间的风车般,日复一日,循环往复。
可有一次劫官银时,我遇到了她,那个清澈如水的女子,顾卿水。
那是从黎州出发的官银,带头护送的中年男子器宇轩昂、眉目清朗。我们在路边潜伏时,听到同行的人喊他南宫大人。
他身边有一妙龄少女同行,她一路上好奇地到处张望,不断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似乎甚是话多。
我们在合适的时机动了手,可未料到那南宫大人竟武艺精湛,随行的押镖侍卫们亦非等闲。
万般情急之下,我挟持了那名女子,我们带着她仓惶逃离,我的手握在她肩上,感到她纤弱的肩在微微发颤。
待摆脱了官兵威胁,我停在半道,叫手下们先回寨子。
我看着她,一步步逼近,在她惊惧的目光中伸出手,低头将她手上的绳索解开。
她不解地看着我,眼眸似山涧的溪泉,单纯得不掺一丝杂质。
我冰冷地开口:“你走吧。”
说罢我便转头兀自走了好远,回头看,她却仍是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我。
我无奈地折返回去,“你为何不走?”
她如蝶翼般纤长的羽睫轻轻垂下,轻声嘟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