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汐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脑中闪过李墨白沁着笑意的眸子:倘若我就此死在这里,不知他会不会伤心。
“我们快到黎州时,曾路遇一些百姓,他们想投奔一个日日施粥的善人。”
她直视着他凛冽的目光,声音轻柔:“为走投无路的百姓们施粥,为业已亡故的有情人拼榻,你不会是恶人。”
南宫岸止眸光闪了一下,面上狠厉之色开始消融。
“况且,倘若真有危险,我贸然带人前来,岂不是亦将他人置于险境。”
他静默地看着她,半晌,沉声道:“不曾想赵姑娘纤体柔肤之内,却有着铮铮侠义之骨。”
他站起身,从阴影中走出,神色忧伤黯然:“你说得不错,我确与鱼玄惢有交情。”
“她并非一个简单的风尘女子,而南宫大人你也并非一个普通仵作,对吗?”
他看着她眼里沁着的探究,缓缓道:“你可知这世间并非只有你看到的帝王将相与凡人百姓。这苍茫无际的世间有七族三界。你我所在的凡界也并非只有凡人一族,还有巫夷族和灵草族。”
巫夷族?灵草族?赵青汐忆起曾在相府里读到过一本怪异志录,里面写着凡间原有三族,凡人族掌至高权力,巫夷族掌奇异秘术,灵草族掌灵芝百草。
可凡人族那些享无上权力之人往往受权力和欲望支配,数千年来对另外两族或拘禁或屠戮,厮杀不断。以致巫夷族和灵草族已销声匿迹百年之久。
本以为那书中皆是些荒诞之说,不曾想竟是真的。至于凡界之外的另外两界,书中没有提及,想必是已然超出凡界所能探知的苍茫之界。
南宫岸止轻叹一口气,继续道:“而我和鱼玄惢,便是巫夷族之人。”
赵青汐倒抽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眸中掀起惊异之波。巫夷族竟仍有后人存于世上,虽是早已料到此二人身份并不简单,却未料到竟非凡人,而是那奇异传说中神秘异族之人。
待稳定心神后,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那鱼玄惢的心口是否当真什么都未少?”
疑问甫一出口,她便心生不忍,他二人既有交情,现下提起她遇害所受之苦,想必南宫岸止必是内心煎灼。
果然,他目中含悲,兀自沉默了片刻,声音微颤着开口:“少了一颗玲珑心。”
他看向她眸光微震的杏眼,继续道:
“她是我们巫夷族的圣女。历代圣女生来便有疗愈伤口的神力,而这神力正是来源于比常人多出的一颗心,千丝玲珑心。数千根玲珑情丝在那玲珑心中细密交织,可蛊惑人心,令凡人痴迷。”
赵青汐闻言,恍然大悟,难怪她貌非绝色,却可令恩客争相追捧,原是因这颗巫夷族圣女的玲珑心。
南宫岸止神色痛楚,他背着手,仰头紧闭双眼,锥心的回忆犹如此刻扑簌簌的落叶般纷至沓来。
巫夷族本就已人丁凋零,更是不争不抢,长期隐居于世外桃源,所求不过是安稳活着。可当朝皇帝仍是秘密派人寻到了他们的隐居之处,将族人屠戮殆尽,东南西北四大长老,便只剩他这一南长老还苟活于世。
皇帝将圣女、南长老等尚活着的几人拘禁起来,日日拷问长生秘方,可这世间哪有什么长生秘方?!他不仅日日用刑,还受玲珑心蛊惑,强行占有了圣女。
讲到此处,南宫岸止堂堂七尺男儿,却目中含泪,声音亦似是含着哽咽。
长生秘方没有,绝嗣秘方倒是有,圣女下了巫咒,使那狗皇帝不能再有子嗣。狗皇帝恼羞成怒,赐了几人腰斩之刑。
幸得南宫岸止的一个老朋友相助,收买了敛尸官,以摄魂花露迷惑行刑观刑之人,救了她们的性命。
素闻黎州知府宽厚爱民,他们便远离京都,逃到这黎州,改名换姓,安顿了下来。本想自此活得悄无声息,但眼见帝王不仁,百姓苦不堪言,便当了这仵作,以俸禄施舍些粥粮。
赵青汐心下琢磨:难怪那皇帝夜夜笙歌,却除了早时所诞的一个太子一个公主,并无其他子嗣,原是中了巫夷族的巫咒。
“摄魂花露?”她不自觉地重复着,心生疑惑。
南宫岸止解释道:“摄魂花乃灵草族圣物,其花露饮下后可令人神志不清,所行所见皆受控制,因着它的迷惑之力,几个纸人代替我们受了刑。”
灵草族圣物,莫非灵草族亦有后人存于世上?赵青汐见他未再深说,便也未再追问。只是心内暗自唏嘘不已,鱼玄惢身怀异物,究竟是幸是劫?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身侧的剔透玉笛:这倾魂笛靠近鱼玄惢时产生异动,是因她身上残留着玲珑情丝的余息吗?这笛子与情丝有何相关?身怀奇笛,性命相系,我是否终有一天也将劫数难逃?
南宫岸止仿佛读懂了她内心的纠结心绪,徐徐开口:“千丝玲珑心,族人都道此乃上天恩典,我却觉得它是巫夷族最为狠毒的咒术。圣女当爱全族,而非爱一人,拥有玲珑心之人若动真情,便会玲珑丝燃,心火灼魂,直至情丝燃尽,魂魄焚灭。”
赵青汐目中微涩,眼底晕染出水气。她突然感到足下踩到了什么,低头拾起,一瓣残破的蓝花楹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濯濯情人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