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洛在云雾澹澹的寒玉榻上缓缓睁开眼。
“殿下,您醒了?”说话的是她座下掌管天界仙撰阁的仙官——织宿,此刻她正站在汐瑶宫寝殿的仙榻前,微微低头行恭敬之礼。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在玉枕上,凝着剔透的微光。没错,倾洛记起,她是天帝天后极尽宠爱的天族公主。自小仙姿聪颖,才不过五万余岁的花信年华,便仙法卓然,受封天女娘娘,居汐瑶宫,执掌凡世因果宿命、红尘轮回。
她缓缓坐起,若有所思,眼底含着水雾。织宿抬头道:“殿下已历尽凡世爱妒嗔痴念五味情丝,现在必可催动那支上古神器。”
倾洛抬起手,看着手上紧紧握着的倾魂笛,精雕玉琢的烟青翠玉,仙气旖旎,莹润无瑕,泛着淡淡的青色仙光。这支数千万年来被三界数不清的仙君神祇想方设法得之御之的上古神器,据传有着倾仙界创仙魂的强大神力。
依上古兵书所记,倾魂笛由天族始祖女娲在天地初开之时,取混沌之初的云间璞玉,采爱妒嗔痴念五味凡世情丝,历经数万年锻造而得。唯有身历凡世情愫,五味情丝入心之仙神,方可吹响此笛,催动神力。
倾洛看着它,却没了当初迫不及待想要御之为贴身法器的强烈冲动。她抬头对织宿道:“这倾魂笛你暂且帮我收着。”
待织宿恭敬接过收入仙袖,她继续道:“陪我去一趟仙撰阁吧。”
说着便起身向外走,莲步轻盈而急促,织宿连忙轻移仙步,跟在身后。仙撰阁乃天界撰写凡世宿命之地,倾洛和织宿到达阁内天命湖时,仙娥们正忙着。
她们用沾着金色汁液的仙笔将命书撰入水滴,流于天界湖泊,随细雨落入凡世,融于江河,最终执掌凡世、宿命天定。文人墨客常叹江河湖泊波光粼粼、美轮美奂,却不知那些与日月遥相辉映的细碎微光正是藏于水滴的天命金书。
仙娥们见到倾洛,赶忙低头行仙礼道:“殿下。”
倾洛吩咐道:“帮本宫将追魂镜取来。”
追魂镜乃仙撰阁法器,以魂索溯,可溯凡世流年辗转、前世今生。
不多时,两个仙娥便恭敬地将追魂镜抬到她面前。这追魂镜比倾洛稍高,宽度约一人有余,镜中映着她雾鬓黛眉的绝美容貌,和楚腰玉骨的仙逸身姿。
倾洛站在它面前,手因紧张而有些微微发抖,她挥了一下云纱衣袖,以仙法催动追魂镜,镜中显出凡世的延绵景象。她轻轻摇头,再次挥动,一次又一次,眼眶越来越红,手抖得越来越厉害,衣袖也越挥越快,直至浑身发抖,蓦然跌坐在地。
织宿一面伸手去扶她,一面道:“殿下,不要再找了,他是个凡人,受了灭魂戟穿心之刑,已然肉身湮灭,魂魄消散了。”
接着轻轻叹口气,眼眶亦有些发红,缓缓继续道:“既已无魂,追魂镜怎可能找到?”
声音轻柔,却字字如尖锐利器刺入倾洛心口,鲜血淋漓,痛入骨髓。
“不可能!不可能的!本宫是天女,仙法倾世,本宫一定可以救他!”倾洛只感觉浑身发软无法站起,她依旧坐在地上,神色痛楚,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她不顾天女之尊,跪在地上,爬着抱住追魂镜道:“一定找得到的,哪怕只有一丝微弱的残魂也好,本宫一定找得到他!”
她颤抖着欲站起身再次催动追魂镜,却倏然吐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倾洛再在寒玉榻上醒来时,只见织宿站在榻边,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脸上仍是带着浓重的担忧之色,开口道:“殿下昏睡了一整天,可算是醒了。您向来仙体康健,从前从未生过病。天帝天后吓坏了,叫了整个丹心殿的医仙来诊治。”
见她神情木然地不言不语,织宿继续道:“您情伤入骨、悲极攻心,已是伤及仙元了。天帝天后一直守着殿下,刚刚离去。”
这时殿外传来汐瑶宫守卫悠长的声音:“恭迎天帝驾临!”
织宿见她仍是不为所动,便独自走到大殿,低头以揖礼相迎。天帝对织宿点点头,径直走到倾洛寝卧,见她已醒转,紧皱的眉头稍有松弛,威严的气宇瞬时化为一个普通父亲的丝丝慈爱,他叹口气坐在她榻边道:“洛洛,有哪里不舒服吗?
倾洛朱唇微启,却不知该说什么,便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惯常对天帝天后任性撒娇,无话不言。可此刻心头如千只虫蚁啃噬、万般真火灼烧的痛楚却无法言说。
“你母后哭了一天,将将睡下。织宿说了你为倾魂笛入凡世的事,你在凡世……经历了许多,为父知道你心里难受。”天帝眼里满是疲惫,似是在倾洛昏睡的这短短时日中瞬时苍老了些,可他位极众仙之首,明明不会衰老。
“可是,洛洛,天宫仙姿数月,人世俯仰已百年。你于凡世历劫二十余载,在这天宫不过半月有余。何苦为了一个凡人伤情至此,损伤仙元?”
是啊,她是高高在上的天族公主,权倾三界的天女娘娘,尊位至高,仙法超群。天帝天后恩爱数十万载,将她视若珍宝。七族三界再无一人可欺侮于她,她挥一挥手便能让凡间的昏君佞臣和那些曾经欺凌过她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那又怎样,深爱之人已然魂销骨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