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膛加一次煤,两人加一次煤下来,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窑内温度一直要保持在六百至九百度之间,要想掌握好火候,一是看窑顶出气眼的盖口砖,通过盖口砖来把掌窑内的情况,再一个就是从窑道内的火口看窑里最后边出气洞的老君砖。封堵好的拱形门后面余出两米多长的过道,这里已经用门板搭好了一张床,褥子、被子,暖水瓶都有,还备了一盏气灯,门口挂上了厚棉布帘子,以阻挡外面的风寒,过道与窑火正旺的砖窑仅一墙之隔,形成了一道火墙,只有寒冬腊月才敢在这里睡觉,外面的寒气和窑内透过来的热气在过道里融合,稀释掉不少热量,人在里面虽然还是热,但热得恰到好处,三顿饭砖场食堂有人送来,而且伙食又不错。洪天晴让何满仓先去睡一会儿,他一个人盯着就可以了,何满仓说他想在烧砖的时候学习掌握火候这门技术,这是他要长期留在砖厂的立足之本。洪天晴说,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掌握的,不过,他有这个心,洪天晴愿意教他,他提醒何满仓,后面还有五个师傅,也就是说,师傅可以倒班,何满仓却要在窑上呆下去,直到这批砖烧好出窑为止,洪天晴劝他,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还是要注意休息。何满仓说:“有吃,有住,肚里有油水,过道又暖和,比在家里舒服多了,没事!”洪天晴开玩笑说:“庄户人家三大好:老婆、孩子、热炕头。蔡莲花听到了,不撕你的嘴才怪呢。”何满仓说:“除非你当叛徒去告诉她。”洪天晴拧住何满仓的耳朵,说:“谁是叛徒?”何满仓咧着嘴说:“我是,我是,打小我就是。”洪天晴哈哈笑了起来:“你个甫志高!”。起火时间是在晚上十点半,随着把足量的煤填进窑膛内,紧张的忙碌结束了,通宵达旦干活的人们在韩场长的带领下,离开了砖窑,临走前,留下一句话,“保质保量,不可大意。”便回到他的临时休息室“ 六间房 ”睡觉去了。砖场只有这一溜齐的六间平房,两头房间一头是场长办公室,另一头是食堂。财务室,保管室,会议室,休息室,俗称“六间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砖窑的温度恒温在了所需温度的范围内,值班的师傅一个一个的来了,到了钟点又一个一个的走了,何满仓咬着牙撑到了第四个来接班的师傅,这位师傅叫张银锁。 张银锁比何满仓也就大两岁,他是晚上九点多来砖窑接的班,跟何满仓一照面就说:“ 你是天晴的发小,我跟他是兄弟,我兄他弟,那你也是我兄弟,好嘛,在窑上熬了两天一夜,瞧你这没精打采的样儿,赶紧去闷一觉吧,今晚窑上我一个人盯着。”,何满仓实在是熬不住了,说了声:“ 银锁哥,谢了”,便到拱形门里的过道睡觉去了。临到半夜,张银锁的小舅子气喘吁吁的跑来了,他告诉张银锁说他儿子晚上睡着觉突然闹起了肚子疼,他姐让他回家把儿子往公社卫生院送。张银锁一听,跑到砖窑的窑口前撩开棉布帘子把沉睡在过道里的何满仓叫了起来,张银锁让何满仓先盯着点砖窑,他回村里一趟。张银锁和场长是一个村的,他媳妇是场长媳妇的亲侄女。何满仓“嗯”了一声。张银锁见何满仓眯瞪着眼,也不管他醒没醒盹儿,便和小舅子匆匆离开了砖窑。何满仓一脸怠倦,他极力想睁大眼睛,可是脑袋发沉,眼皮发紧,他往门板上一躺,盖上薄被,又呼呼睡着了。张银锁走了一个多时辰,何满仓打着酣呼呼大睡,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外面天气干冷,里面热气蒸腾,何满仓懵懵懂懂的掀开了被子,又脱掉了衣裤,还是炽热难耐,他被热醒了,发现自己浑身都被汗水洇透了,何满仓摸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顿时睡意全无,正打算起身离开过道,突然砖窑发出“轰”的一声闷响,地面抖动了一下,近千度的蒸汽一下子从崩塌的隔墙里顺过道喷射而出,何满仓连呼喊一声都没来得及,便被烧得几近发亮的砖头和滚滚热浪吞噬掉了,整个砖窑黑烟白气蒸腾,灰遮尘罩,高温的水蒸气与寒冷的空气撞击在一起,砖窑周围升起一团巨大的烟雾,空气里还夹杂着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住在六间房里的伙夫高老冒被惊醒,他是因为要负责烧窑的人一日三餐才住在了六间房。高老冒提上裤子,披上棉衣冲了出来,站在门外,眼前烟气茫茫一片,高老冒马上意识到这是崩窑了,自打建窑伊始他就在这里,砖窑出现这种现象高老冒也是第一次见到。从砖窑那边飘过来的空气散发着灼热,带着一股焦臭,他立刻想到了窑上还有两个人在值班,心里一阵发紧,这是人肉被烧焦散发出来的味道,天哪,出人命啦! 高老冒毛骨悚然,退回到屋子里,匆忙穿戴好,连门都没锁,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跑,他是到下家洼村给韩长根场长报信去。
凌晨三点多钟,天还麻麻黑,洪天晴便被院子里一阵纷乱的砸门声惊醒了,睡在北房东屋的郑淑玉听到这声音,心惊胆颤,思绪一下子便把她带回到了赵有林来家里给她报信的那个寒风料峭的凌晨,不祥之感随之而来,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门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全家人都醒了。“洪天晴,洪天晴!”院子外面传来了韩场长急促的呼喊,洪天晴回应着:“来啦”,提上裤子,穿上棉袄,滋溜下了炕,两脚趿拉着解放鞋,就冲出了门,紧随其后的是睡在另一间屋的两个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