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绮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蠢人,至少从小到大,她的身边人都夸她聪慧,她的父亲也曾夸赞过自己如果是个男子的话,绝对是能够承袭自己位置的人。
这其中虽然有几分夸大其词的意思,可是高绮云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有几分小聪明的。
然而现在面对江语棠的话,她却觉得自己蠢笨不堪,脑子如同浆糊一般,什么都想不到。
然而江语棠却也能耐着性子,与她分析起了接下来的情形。
“高家的旁支多如根系,想要轻易铲除一桩大树,要防的绝对是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为了不使天下陷入动荡之中,陛下不可能不选择息事宁人,但是高家那些朝堂之上的毒物,也不可能不扒个干净。”
“至于你的父亲镇北将军,陛下要他还有用,只要谋反的罪名不落实,他又有把柄抓在陛下手上,以后只会是为国效力戎马一生。这确实是个镣铐,却也是你们现在保命的唯一办法,甚至有可能,你的婚事最后也会成为一桩交易。”
江语棠说到后面,都已经有些不忍心了,毕竟作为一个女子,不能选择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需要用
自己的性别去换取一份交易,这本身就是一种对于个人的侮辱。
可是高绮云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反倒更关心镇北将军的立场。
“若是父亲能够保全一条性命,并且后半辈子能够活的没那么掣肘,那么就算在皇都之中被困住,我也心甘情愿。”
江语棠倒不觉得惊讶,只是为她觉得有些好奇。
“你难道就不觉得,用自己作为一种交易,其实也是屈辱吗?”
“屈辱又如何呢?比起让父亲屈辱,我所承受的这些又能算得了什么?”
高绮云不由得讽刺一笑,也望向了前方。
她们所走的方向是北边,前方也是大道坦途,然而皇宫的宫墙实在是太高了,一眼根本就看不见外面的场景,更何况是那远在边境的故乡?
是啊,故乡。
在那里生活了几十年,北境早已成为了他们的故乡。
“我的父亲十多岁就上了战场,一生为国拼杀,也曾好几次险死还生。小时候我最害怕的,就是大军一去不回,可我也同样害怕大军回归。因为我不知道,他们会带回的是什么消息。”
高绮云笑着笑着,眼眶就微微含泪。
“伺候我的小侍
女从小天真烂漫,一直都说自己的父亲是个大英雄,并且为他所骄傲。有一天大军回归,她拖着当时还害怕的我前去迎接的时候,却等来了她父亲的尸体。从那以后,她再也不将这件事情作为一种骄傲,她恨透了北境那些汹涌不散的敌军,也恨透了派他们驻守在此地的朝廷。我知道她的恨意过于极端,可是谁又能斥责她一句呢?她的父亲为国战死,固然得到了一定的封赏,可是她失去的,却是唯一一位亲人。”
“后来我也开始惧怕,变得不敢去迎接父亲的军队,总是让身边的人去打听过了,才敢踏出自己的营帐,我生怕我这么一等,等回来的就不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那些往事说来久远,可是当时的那份心酸,到现在仍旧是历久犹新。
江语棠一个外人听着都忍不住觉得心痛,更何况是身在此局之中的高绮云。
不过很快,高绮云就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将自己缓和了过来。
“我并不怪罪朝廷将我的父亲安排到如此凶狠的地方,因为他说过,这天下固然有许多将士,可真正能够得到皇帝信任、并且能够如同一座
高山镇守在此地的人,就只有他。他愿意为国驻扎在此地,愿意守着北境的安定,以求天下太平。”
“我不知道姑母他们在皇宫之中究竟做了什么,也不关心高家那些人在朝堂之上有没有惹陛下生气,有没有作死,我在乎的只有我的父亲。他若是战死于沙场,我固然觉得难过悲痛,可我知道这是他能够接受的死法,可如果是陷入到这些权斗之中,被自己的亲人们拖累到冤枉致死,那是一种何等的悲哀?”
“可我呢?我也不过只是需要嫁给一个或许我不爱的男子,与他在表面上和和睦睦,过完这一生。我也许依旧能够做我想做的事情,只因为我父亲在被后作为我的靠山,这种屈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江语棠忽而就明白了她的考量,一时之间不仅仅是理解,也更加的敬佩难当。
她于是不再劝告,只是难免为她以后的路感到悲哀。
嫁给一个她不爱的男子,比起让镇北将军遭受这样的侮辱,自然是好了太多,可是此时的高绮云大概还没有想过,一个男子能够可恶到什么程度。
赵绥安那样的人已经算是很好的了,她仍
然不能忘记颂安长公主所受到的那些不公平的对待。
那些痛苦如同牢笼一般狠狠的困住了长公主的一生,使她到现在也无法走出来,而这样的她也已经算是幸运,至少她脱离了那个恶魔一般的驸马。
可如果是高绮云呢?
能够匹配镇北将军女儿的,一定是一个位高权重的豪门少爷,那种人不是轻易说能杀死就能杀死的,但是这种地位的人,一定会知道其中的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