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整个芦西村淹没在一片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
周文俊提着一瓶高梁酒和一沓锡箔纸,穿过一大片的芦苇林,走到了一处荒凉的田地。在田地的中央,有一处鼓起的土包,上面长满了杂草。
土包的正前方,有一块墓碑。墓碑上没有刻字,周遭几乎被杂草所掩盖,大概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里面埋着的是何人。
这坟不大,按照杂草的高度推断,约莫是个两年左右的新坟。
周文俊放下手里的东西,围着土坟把上面的杂草揪了个干净,然后在墓碑前蹲坐下来。
“小周,过年好,我来看你了。”
他拿起酒瓶,拧开上面的盖子,尽数浇在坟前。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抽出一根,卷起几张锡箔纸,可惜风太大,连着点了半盒火柴才将锡箔纸点燃。
“抱歉,把你安置在此处后就没再过来看过你。”想到这里,周文俊心中跃过一阵悲凉,“你放心,你阿爸阿妈他们还不知道你出事,我也会替你保守好这个秘密,直到他们百年后离开。”
“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他们给你找了个媳妇,挺不错的一个女人,是我没照顾好她,让她和三个孩子遭了不少的罪。”
“我替乐菱谢谢你,你是个好人,为了三个孩子,多次答应我们无理的请求,害得你在村子里背上了克妻的骂名。”
锡箔纸在他眼前慢慢燃成了灰烬,奇迹的是,那些灰烬没有很快被风吹走,而是在原地不停地打着圈。
周文俊看着面前怪异的现象,慢慢笑了。
“小周,是你来了对不对?”
“你在那边还好吗?谢谢你当年救了我,如果不是你,现在埋在土里的人应该就是我了。”
“算了,再说这些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欠你的终归是欠你的,我以后一定会多抽出时间替你陪陪她们,照顾好她们。”
随着手里整沓锡箔纸燃尽,周文俊从地上站起,拉起一边的衣袖,往墓碑上蹭了蹭。
良久,他弯腰朝墓碑深深鞠了一躬,“小周,我先回去了,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
回去时,天色已然大亮,泞泥小路上的行人一下多了许多。
他们见到周文俊,都会笑盈盈冲他打招呼。
周文俊对他们颇感陌生,唯有笑着点头回应,压根想不出该如何称呼他们。
回到自家院子,周文俊与从他家厨房出来的邬大妈撞了个正着。
“周老二,过年好啊,你大早上去哪儿忙了?不会是一个人跑去老校长家拜年了吧,这可使不得啊,正月里出门拜年,那得一家人整整齐齐的。等会儿带着阿娴和孩子们,再去一趟。”
周文俊跟邬大妈还算熟悉,知道她是好心提醒自己,并没有恶意,于是笑着回道:“谢谢大妈,我刚刚只是出去转了一圈,等会吃完了早饭才一起回去拜年。”
去墓地的事是周文俊的秘密,自然不会给任何人知晓,所以他早就给自己找好了理由。
邬大妈对周文俊的回答似是比较满意,“得,大妈也不耽误你们了,阿娴和孩子们都在等着你吃早茶呢。今儿我家老头子六十岁生日,拜完年回来早些跟阿娴一起带着孩子们过去家里吃饭。”
邬大妈是个直爽的性子,平常做事风风火火惯了,不等周文俊回答,就转身离开。
朱娴听到院子里两人的对话,正把蒸好的馒头端上了桌,锅里煮着的蜜枣汤,三个孩子抢着在盛。
见到周文俊走进厨房,她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快洗手吃早茶吧。”
芦西村大年初一的早晨,家家户户都有吃早茶的习惯。
当然,这里的早茶没有朱娴预想中的丰盛。
简单的一笼蒸馒头,配上一碗红糖水,仅此而已。
朱娴为了给孩子吃好点,特意把红糖水换成了蜜枣汤,蕴藏着新的一年甜甜蜜蜜的意思。
也许是听到周文俊跟邬大妈说起过大清早的去向,整个吃早茶的期间,她没再多问,只顾着交代几个孩子,一会儿去爷奶家拜年要注意些什么。
有了前一晚的相谈甚欢,周文俊再次领着妻儿去给二老拜年时,气氛一下和谐了许多。
周老爹整个人看上去精神焕发,周老太对他们也是喜笑颜开,连周文伯都在罗氏的默许下,给三个孩子分别塞了个红包。
周文俊不是个小气的人,见周文伯都有所表示了,自己也把提前给周正宇和周蓉蓉准备好的红包塞给了他们。
至于两家人红包里各自塞了多少钱,就不得而知,此刻固然也没那么重要了。
从二老家离开,浩浩荡荡的一大家子,依照当地跑年的风俗,又一家一家的拜年,再回到家时,所有人的口袋里都鼓当当的,被塞满了各种糕点和糖果。
大半个上午过去,周文俊察觉到朱娴的情绪不太高,看似满脸堆着笑,实则暗藏着其他情绪,连话都不太愿意跟他多说几句。
似乎这奇怪的景象从昨晚回来后就开始了,她爱搭不理的态度让他很困惑,思索了许久,也找不出自己何时惹过她不快。
朱娴一到家,就搬了张椅子在堂屋的门槛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