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对坐离得近，苍耳也看得认真。之前便觉得他这温和模样，并不真的代表他有笑和悲悯的情绪，大概是他惯常的一种空寂无波的自身状态。
但今日，他的眼底的确含了点不一样的情绪。
不知是因为东原风格的饭菜合他口味，还是茶叶送礼正投其所好，苍耳的确看到了些未明的波澜，虽猜不着到底是何种情绪。
“饭后不宜立即饮茶，消食后再喝吧。”云照说道。
苍耳点头，现在也的确喝不下了，便问：“那晚点我去你那喝成吗？”
云照起身，温和说道：“扫榻相迎。”便一手搂罐就此离去。
总之，今天顺利来了王宫诊脉，还和云照吃上了饭，送上了茶叶，晚上还约着去喝，苍耳表示今天过得很充实，没有浪费。
饭毕，云照不知道去哪消食了，没有回屋。苍耳便让素衣陪着往外走走，熟悉环境，找人探探话，等饱胀感消失了再想喝茶的事。
晚间，洛蓝提着箱笼走进云照的屋子时，就见他坐在一方刚收拾出来的茶几前。
洛蓝打开箱笼，一边摆上茶台茶具，一边道，“公子怎的令我去取了这琉璃茶具？还有这套白玉薄胎骨瓷的……平素不是不在王宫饮茶吗？”
说着，洛蓝看云照面前放着两个打开的茶罐，茶罐陌生，洛蓝便瞅了瞅，略惊喜道，“这是白毫银针和兰花骏眉？品相看着极好，隔壁送的吧？怪不得公子要配好茶具了！”
云照将茶罐盖上，遮了那一缕清幽的茶叶香，道：“烧炉取水吧。”
可炉火烧了许久，隔壁还是毫无动静，云照知晓人还没回来，便一直没放上水壶。
又半晌，已是月挂高悬，云照自顾看了许久的书，洛蓝上前换掉一盏暗淡的油灯。
云照微微皱了下眉心，但很快便消失，空寂无波的脸上依然看不出半分情绪。
外面终于有脚步声，听起来有些乱，从围廊往中庭走来，还夹杂着几句急促的话语声。
“外面怎么了？”
见云照头也不抬，但明显是在问他，洛蓝便抬步出门，恰好看见素衣扶着苍耳从中庭走来。
“咒厄圣女……这是怎么了？”洛蓝上前问道。
素衣边走边答：“我家小姐……旧疾复发，请问哪儿有方便的热水？”
洛蓝道：“快扶进屋吧！我帮你取水来。”
等洛蓝取水，素衣忙完，便感谢他：“多谢你了，小姐已经躺下休息了。”
洛蓝问道：“今日来时咒厄圣女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素衣满脸愤愤，说道：“还不是那个什么叫薇莲的，晚上散步遇到王后和她，非要拉着我家小姐看诊，又听了半天经。”
“小姐对花园的香宜花敏感，本来离得远远的没大事，那个薇莲看出来了，将一大盆鲜花洒在小姐身上，我没挡住，小姐沾了花粉，惹得旧疾复发，在凉亭缓了好久才慢慢走回来！”
洛蓝忙问，“可需要我们帮忙？寻个人来医治？”
“不用不用……”素衣摇头，“你也知道，我家小姐自己就会医，就是免不了难过受罪几日了。”
又聊了几句，素衣忙着将苍耳换下的衣物处理掉，沾了花粉不敢再穿了。
洛蓝回屋，云照已经听见外面的交谈了。
“公子，大概是咒厄圣女初来乍到，和王后的侄女薇莲遇上，被香宜花惹得什么旧疾发作了，素衣侍女说没什么大事。”
云照默了默，以他的耳力，能听到隔壁紊乱的呼吸声，还有压抑难受的辗转声。
桌上的两个茶罐还静静地立着，他淡淡道：“茶炉灭了吧。”
洛蓝依言将茶炉熄灭了。
沉默片刻，云照忽然道：“去请净流大士明日入宫举办法祭，宫里惯用香宜花焚烧祭神，明日就全摘来吧。”
洛蓝道“是”，便出了屋子。
云照打坐了一会，便更衣净手，走到乐器台前坐下，拿起一只薄薄的金片，拨起了箜篌的弦丝。
苍耳晚上自是大意了，那香宜花是本地常用的花，但和她这两天吃的药丸相冲。
嗅一点味道还好，若花粉碰到皮肤或吸入口鼻，就马上揪心的疼麻了起来，还有阵阵晕眩感冲击神智。
她真心后悔没有第一时间退避离去。这几日本就要靠吃药平复心脉症状，现在弄得个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局面，只能忍着难受，等药力慢慢散去。
大抵睡着就会好些，苍耳感觉到连着脑侧也开始微微泛疼，满脸苍白，蜷缩在被子里努力平息宁缓。
隔壁忽然响起乐曲声，声音不大，听在苍耳耳中是恰到好处的柔缓音量。
是类似千烛殿那晚的曲子，苍耳想着，本来还约了茶，现在是喝不成了，但能听个曲子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