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雪和送信那天一样，没有戴面纱，到底是聪明的女子，碰到的族人，都把她认做了月牙，不起一丝怀疑。
她泡了一壶好茶带给尹浩，用土色的陶瓷装盛着，放在木碑旁边。
尹天雪跪在这里祭拜，静静的烧着纸钱，灰飞满天，落下来沾染了兰花的瓣，轻轻薄薄一层，风吹过时，纸灰四散，微弱的火苗熄灭了，她不得不用身体遮挡着风，重新点燃，护住墓前小小的光亮。
她很认真的注视火苗，以至于没有察觉童战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月牙，你在做什么。”
他突兀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别样清晰。
尹天雪一惊，急忙起身，她并没有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回来这里。
火苗没有了保护，很快又熄灭了，风卷起片片残纸，在空中飞旋舞动，她的头发也飞扬在风里，和漫天烟尘一样，时起时落。
童战抬头看着天，目光定格在飘飘的纸灰上，黯然神伤。
尹天雪害怕他这样的目光，记忆里的他，哪怕是难过，也会在痛里挤出一抹阳光，把自己和他人照亮，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淡了，冷了，没有了当初的热度。
尹天雪突然不想留在这里，她觉得看着他的忧伤，她会窒息，会忍不住抚平他眉间的褶皱，忍不住拥抱他的难过伤心。
所以，她小心地挪步，慢慢退离他的身边，走得快走得急，细碎的脚步凌乱得就像她此刻的心。
“你别走。”
童战出声叫住她。
尹天雪止步，站在那里茫然无措。
童战走近她，望着她笑了笑，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尹天雪往后缩了缩错开他伸过来的手，见他一脸认真，又极其不自然地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熟悉的温度铺卷而来，她莫名的有些难过，抬起头来看他，眼底全是湿润。
童战牵着她走到墓前跪下。
“我和月牙要成亲了。”
童战看看尹天雪，转头对着那无声的墓，说话，“我会好好照顾月牙一生一世的，你放心。”
尹天雪听着，不作声，只是偏了头看他消瘦的侧脸，静默地跪在自己的墓碑面前。
这种场景，在旁人看来，或许很可笑，在她看来，却莫名的感慨。
他们至少还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看见彼此，还能在回忆里去祭奠美丽的爱情，一旦他知道她还活着，伤心的不仅有月牙，还有他。
“童战……”
这两个字叫出口时，千转百回，她俯身拜了拜墓，“天雪，在属于她的角落生活着，会过得很好很好。”
“我知道……”
童战深深看她一眼，“她一定不会离我们太远，因为她知道我们都牵挂着她。”
“你看这些兰花，开得这么好，一定是她，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一直就在我们身边。”童战的笑，天真得如同孩童。
看着他的笑，尹天雪感觉到一阵刺骨锥心的痛，不敢开口，怕止不住绵绵思念。
“月牙，你说那边，有没有四季，有没有白天黑夜？”
童战思索着开口，“那里的冬天是像水月洞天，还是外面的世界，会不会很冷？如果茫茫都是黑夜怎么办？她会不会很害怕？”
尹天雪愕然，怔楞的看着他。
很快反应过来，答道，“上天是公平的，身前她已经经历了那么多，死后一定不会再受苦。”
“我也这么认为。”
闻言，童战笑了，目光注意到尹浩墓前的那壶茶，以及摆放整齐的两个盛满茶色的瓷杯。
滚烫的水在风中变得温凉，渐渐在瓷杯里侧，生起一层水珠，杯子里，朦胧的气雾没飘几下就消失了，徒留冰冷的茶水。
童战将其中一杯端起来，流线型般倒在地面，拾起茶盅，又将茶杯续满，似有意以茶为酒，敬拜身前的两座土坟。
在连续倾倒两杯茶水之后，童战将其中一个杯子递给了尹天雪。
“我们敬彼此一杯，三年了，谢谢你还记得今天是天雪的祭日。”
尹天雪错鄂。
什么？今天是她的祭日。
“等等……”
尹天雪在童战仰头准备喝茶的时候，出声，“茶凉了。”
童战笑笑，依旧将茶杯口往自己的唇角送去。
“凉了就不是从前的味道了。”
尹天雪这句话，暗藏深意，细细推敲，方能体会，只可惜，童战没有在意。
而是扶她起身，“我们回去吧。”
“嗯。”
尹天雪点头，拿了茶盅，跟在他身后。
她不会再回来这里，等到他和月牙成亲后，她就会离开。
尹天雪小心翼翼的走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在夕阳余晖下，越拉越长。
从前都是月牙替她，如今她也替了回月牙，用月牙的方式关注眼前这个男人，才知道，远远凝望一个人，等待他回头，是这样寂寞又孤独，所有的高傲都被消亡殆尽，只能以卑微的姿态去观望遥远的未来。
可是月牙至少还可以，看着他的背影，她却只能一步步远离他，远离过去的曾经。
尹天雪停住脚步，看着童战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