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狂雨骤,风里的湿意还带着仆仆尘土的气味,加上蒋双捷熟悉的口吻,让唐殊陷入昔年的回忆中,一时恍惚,但很快又因蒋双捷压在肩头上须根斑驳的下巴而清醒过来。
她努力撑起丈夫的身子,竖起一只手,准备招呼护卫过来背人。
蒋双捷及时按下了她的手。
“要不,先坐一坐?”她一只手抽出帕子,准备揩拭廊边椅子上的雨水。
蒋双捷摇了摇头,道:“走,看看孩子去。”
原来,雨已经小到近乎无了,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铜门关多年,蒋双捷受伤乃是常事,多次靠在她肩头,慢慢行走。两人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走着,以前的默契又出来了,每一步,不宽不窄,恰如其分。
远远地,两个孩子朝他们兴奋地挥着手,欢呼。
“谋儿跟着策儿学了两年蒋家枪法,招式有点模样,用力及快慢却没个准。”唐殊斟酌着字眼道。
“小二子打小机灵,学东西比老大快多了。你放心,我会让着点,不会伤着他的。”蒋双捷一本正经道。
唐殊差点摔倒。她是担心丈夫伤到谋儿吗?明明是担心丈夫伤势未愈,谋儿手下又没个轻重,怕谋儿伤到丈夫啊。
“当然,也不让他伤到我自己的。”蒋双捷话语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唐殊有点郁闷。丈夫明知道自己担心什么,偏要这样戏弄自己。
她却不知道,一点薄嗔让她脸颊飞上了红云,红红白白,仿佛芍药一般动人。
铜门关少雨多风沙,树木也少,芍药却长得异常娇艳,一丛丛的,如云如霞,散落各处。唐殊当年在铜门关,深受军民宠爱,被称为铜门芍药,就连月蛮一个小王子都起了好奇心,乔装打扮,潜入关内,想一睹美人风采,却被蒋双捷揪个正着。
虽然付出五百匹马的代价才得以脱身,小王子却笑得合不拢嘴,大赞不虚此行。
这些年,她操持家务,奉养老人,教养孩子,身段已经不复当日初见的苗条,但脸上云淡风轻的气韵,更胜往昔。
在她身边,蒋双捷仿佛千军万马中看到了自己军队的大纛,心忽然定了下来,无端想起一句话——也无风雨也无晴。
“爹,才下过雨,你怎么来了?”小儿子蒋谋首先奔出亭子,扑向他们,小脸蛋因为兴奋红扑扑的。
唐殊往前两步,不动声色挡在蒋双捷前面,及时抱住了他:“方才有没淋着雨?”
“没,没有,雨一来,大哥让我跑,我立刻就跑了,可听话了。”蒋谋在母亲跟前,极力仰着头,对着父亲说话。
“嗯,小二子真不错,省得你娘担心!”
蒋双捷一句表扬,越发让蒋谋眉飞色舞。
他方才在亭子里想了满肚子话,准备见了父亲就说,把这些年自己如何读书学武如何上进都要一一说出来,可看着父亲笑盈盈的双眼,他不知怎的,眼睛忽然酸了,话都烂在了舌头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小二子,来,让爹看看,蒋家枪法究竟练得怎样了。”
“哎——”蒋谋立刻跑去拔枪,施了个礼,有模有样耍了起来。
蒋双捷仔细观看,发现小儿子虽说只练了两年,练的也是基础枪式,但进退有度,虚实相间,攻防流畅,并不是一味使用蛮力,明显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他往一旁的大儿子蒋策看过去,朝蒋策竖起了大拇指。
蒋策的蒋家枪法,乃是自己亲传,打小练起的,他能把调皮的小儿子调教成这样,不仅严格,也十分讲究方法了。
蒋谋本来专心舞枪,目光随枪尖扫过去,刚好瞥见父亲朝大哥竖起了大拇指,心中一急,步法与气息乱了,枪便跟着乱了,越发气急,一时不慎,那枪竟然脱了手,往唐殊这边飞来。
唐殊虽然操持家务,毕竟从未习武,眼睁睁看着枪飞来,想躲,双脚却像被枪定住了似的,一步也动不了。
“娘!”
大儿子蒋策飞也似的扑过来,可隔着两丈多远,哪里还来得及。
眼看枪就要扎到唐殊身上,蒋双捷冲前两步,手臂一探,轻轻握住了枪,枪头离唐殊不到一尺,红缨在她眼前摇晃不定。
冷汗潸然浸透了唐殊后背衣衫,她极力忍耐,才压下了冲到咽喉的那声惊叫。
“小二子,爹都说了,一只手能赢你,是也不是?”蒋双捷笑嘻嘻举起手中的枪。
蒋谋这才知道后怕,瞬间坐到在地,哇一声哭了。他为什么这样差劲,一次又一次在父亲面前丢脸呢?
这次差点扎伤了娘,父亲却没骂自己。父亲怎么不骂自己呢?
唐殊正要往前,被蒋双捷轻轻摇头拦住了。
蒋双捷一瘸一拐走上前,拍了怕蒋谋的肩膀:“小二子,爹不是说过吗?男子汉,流血不流泪,我蒋家从来只有断头将军,没有投降将军,一点小失误算什么。”
小时候听过的话语,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唤起了蒋谋的记忆,他瞬间找回了小时候跟父亲一起的感觉,抹了抹脸,倏地站起来,努力站得直直的,道:“我没有!刚才就、就眼睛进沙子了!”
蒋双捷招了招手,蒋策也过去了。父子三人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