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梦。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作梦。
无数画面以快速但尚能让人看清的速度闪过,一个又一个场景连在一块,像在播放一场无声的电影。
这场奇异的梦境没有丁点声音。
他彷佛用着旁观者角度在观看哑剧,出现的都是让他倍感亲切的现代事物。
车水马龙的街道,密集的高耸大楼宛如一座拔地而起的水泥丛林;行人手持智能型手机,在街头匆匆往来,像是忙碌不停歇的工蚁。
洋溢青春气息的年轻人坐在街角的露天咖啡厅,身上穿的是黑白学士服,学士帽被搁在一边空椅上,看得出来这是一群即将毕业的大学生。
奇妙的是,他明明能清晰地看见他们的服装打扮、四周环境,甚至就连他们吃喝什么也能瞧得一清二楚⋯⋯却无法看清他们的长相。
那些人的面孔全都像笼着一团白雾。
下一秒,场景飞快转换。
咖啡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偌大草地,宽广程度宛如一片大草原。
无数的黑白人影聚集在草地上,他们齐齐将学士帽往上一抛,众多帽子飞上了天空,成为无数的黑色气球。
气球飞呀飞的⋯⋯最后飘落下来,猛地破裂。
换作平时,他肯定会被气球破掉的声音吓一跳,但现在却是身处在一场没有声音的梦境之中。
黑色气球一破,橡皮碎片四散,紧接着,诡异的黑影从地面升起,它们拥有肖似人形的轮廓。
他吃惊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动。
不再像先前以第三人的视角探看这一切,如今他竟成为哑剧中的角色。
他无从知晓自己现在的模样。
从他的角度,他看见那些歪曲又似人的黑影正往自己快速逼来,同时他也可以感受到自己朝前冲刺,手里紧握着冰凉的刀刃。
他不能掌控自己的行动,面对近在眼前的黑影,他挥出了武器,没有一丝犹豫地选择了最可能是致命处的胸口位置。
毫无预警,剧烈的声响粗暴地撕碎这方寂静。
震耳欲聋的喇叭声伴随着刺眼强光往自己冲了过来。
他瞳孔收缩,仅仅一个眨眼,巨大阴影已逼至眼前,他只来得及大叫一声──
“羊排!”
翡翠猛然睁开眼,反射性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过大的动作让棉被滑下,连带原本抱在怀中的东西也被掀落下去。
假如不是一只修长的手臂及时从旁伸出,牢牢接住往床下滚的椭圆物体,只怕那三颗金蛋就要砸坠在地,在半夜里发出扰人清梦的声响。
翡翠没注意到床边的动静,他茫然地眨眨眼,喘了几口气,碧绿的发丝被汗水浸湿,一绺一绺地黏贴在他的额际和脸颊上。
从他尚未清明过来的眼神判断,他似乎还没从梦里完全挣脱出来。
一会后,他慢慢地转动目光,看向自己的右侧方──映入眼中的是半开的窗户,和窗下简朴的小方桌及木头椅子。
桌上摆着一盏小灯,提供基本照明。
窗外夜色深沉,隐约能瞧见灯火在黑夜之海中闪烁。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做什么?
人生三大哲学问题在翡翠脑海中晃过一圈,眼前的迷雾才霍然散去。他晃晃头,终于想起刚才为什么会突然惊醒。
“我的羊排呢?”他连忙着急地四下寻找,目光一转向左侧,顿时凝住了一点不放,“⋯⋯你在干嘛?”
被询问的对象是名银发红眼的男人。
即使是大半夜,他还是一身笔挺的执事服,衣上连点绉折都看不见,像经过一再仔细地熨烫。就连发型也是一丝不茍,整齐地服贴至脑后,仅有一绺叛逆地从前额垂下。
但让翡翠在意的自然不是对方完美的装扮,或是那张俊美非凡的脸,他看的是斯利斐尔手中的⋯⋯
三颗正在迭迭乐的金蛋。
说是迭迭乐一点也没错。
也不知道斯利斐尔是如何办到的,总之三颗外壳应该是滑不溜丢的金蛋,正以绝妙的角度堆栈起来,如同一座小塔。
“拯救您的粗心大意。”斯利斐尔冷漠地直起身,将三颗金蛋放回床铺,“在下不想半夜还要被楼下房客投诉,吵杂的敲门声会令在下感到不愉快。那么,您又是在干什么?不但把您的子民摔下床,还制造噪音。身为王,在下相信您该懂得合适的礼仪。”
“太啰嗦了,直接浓缩成五个字以内。”翡翠不想多费脑力去分析一大串话。
“您吵死了。”斯利斐尔从善如流。
“知道了、知道了。”翡翠揉按着额角,朝斯利斐尔挥挥手。挥到一半,他蓦地抬起头,差点忘记最重要的重点,“我的羊排呢?”
“什么?”
“我、的、羊、排。”翡翠字正腔圆地重述一遍。
“什么?”斯利斐尔依旧给出同样的回应,只不过相较第一次表露出的疑惑,这一次的语气听起来就和“白痴”差不多。
“我作了一个梦,梦到一块超巨大羊排朝我横扫过来,然后我就这样被⋯⋯”翡翠比出一个挥棒的手势,“打飞出去了。”
“但您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