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人群,江陵松了口气,她实在不习惯人多的场合。
身后传来辘辘马车声,经过她身边时,裴洛城掀帘叫她上车。
江陵想了一下,随即爬上车舆。
她选择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两膝微微向内拢,双手合于膝上,看上去有些拘谨。
裴洛城淡淡瞥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他挑起车帘,转头看向外头慢慢滑过的街景……
“大人,”“今日,”
“你说吧,”裴洛城道。
……
江陵十指交叉在一起慢慢摩挲,心里揣摩着到嘴边的话究竟该如何开口。
她不喜欢欠别人的,无论是人情还是物质上,这只会让她更加没有安全感。
方才一路走过来,她想了很多,裴大人所做一切实则都是为她着想,让她借着自己的名头在上京打开人气,相信经过方才在醉霄楼的一番折腾后,很多人都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
可这也让她更加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阿爹在她出生前就离开她们母女远走他乡,一向疼爱她的阿娘不知什么原因在她五岁的时候在家中自缢身亡,在叔母家多年,一直被人嫌弃是吃白饭的……
像她这么一个被全世界都抛弃了的人,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得这么好的裴大人如此眷顾。
“……大人的这份心意,小女明白且心领了,希望大人以后不要再如此大费周章为我筹谋了,”
裴洛城的视线依旧盯着车窗外的街景,用他那惯有的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嗓音淡淡回道:“谈不上筹谋,举手之劳而已,”
江陵苦笑,嘴角微微一动,“是,与大人而言的确是举手之劳,五百两银子对大人而言也兴许也不是大事,今日在醉霄楼大人不过轻飘飘的一句话,醉霄楼的掌柜便愿意出二十两银子作为赏银,若我当时没有站出来,兴许还会涨到五十两,甚至一百两……”
她摸了摸袖袋里仅剩的十五文钱,心中百感交集。
“你为什么不等到他们把赏银喊到一百两甚至二百两,这样你不就有钱还我了吗!”裴洛城放下车帘,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你不是着急着还钱,跟我划清界限嘛!你不是病都还没好利落,就拼了命赚钱还债嘛,还差点栽在胡高那种人手里!我在帮你啊!”
江陵抬头迎上他视线的那一刻,深深感受到了他眼底迸射出的强大的压迫感。
可她倔强的本能让她无法闭口不言,“今日在醉霄楼,那道菜我无论做成什么样,大人都只会当众称赞,若我真的拿了那二十两银子,那大人和我不就是行诈骗之实了嘛!这事日后若传出去,他们会如何议论大人。”
裴洛城没有说话,眉尖一挑,慢悠悠回道:“江云娘!你何时变得如此矫情!”
……
江……什么?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猛然抬头,一脸惊诧震惊地看着裴大人,“大人,刚叫我什么?”
云娘是她的乳名,早年也只有她阿娘才会这么叫她,除非,他是……
裴洛城原本一直阴沉的脸渐渐松弛下来,正定定地看着她,点漆般黑眸中闪耀着点点星光,薄唇微微扬起,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没有问,他微微点了头。
“你真的是,小豆子?赵明轩?”
江陵过于激动,惊喜地大喊了一声后,突然又意识到什么,赶紧捂上嘴,慌忙地朝车窗外看了一眼,见周围没什么人经过这才放心。
“无妨,柏叶一直跟着我,他什么都知道,”他静静地坐着,满含笑意地看着她。
江陵依旧不是很放心,刻意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一遍遍上下打量,始终无法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难怪他知道那个手势,难怪他今日在醉霄楼着意点了一份红烧狮子头,难怪他会不顾一切把自己留在裴府。
眼下她有些痛恨自己为何如此迟钝,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意识到他就是当年的小豆子!
“你没死?你真的没死?你怎么会没死呢?”她呢喃着,心中百感交集。
“……你很希望我死吗?姐姐!”
“不是不是,”江陵尴尬笑了,再次抬头看着裴洛城时,已然泪盈于睫,她边哭边笑边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当年……你是怎么活下来?”
裴洛城扫了一眼江陵所坐的位置,“你还要坐得离我这么远吗?姐姐,”
江陵愣了一下,拈袖擦去眼泪,朝他方向坐近了一些,故作生气道:“这么大人了,还姐姐姐姐地叫,不害臊!”
裴洛城将头一偏,眼底带着一丝戏谑,“儿时不是一直这么叫嘛,那时怎么不见你嫌弃,更何况当时还是你逼着我叫的姐姐,”
回想起她当年居高临下看着小豆子,还饶有其事警告他只要叫她姐姐,保证他顿顿有肉吃,江陵不禁脸颊一红,“那时,那时还小嘛!更何况你本就比我年长,只不过那时个子太小,没发育好!”
“对了,快跟我讲讲,当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车外,听到柏叶的声音冲里面喊道:“大人,回府还是去南香山?”
“南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