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你等于杀死千千万万的人?”
黑狗重复顾兰的话语,语气是满是嘲讽和不屑。
他再次看向眼前的少女,她明眸善睐,不卑不亢,处在险境之中也足够冷静。
黑狗察觉的到,她是想过逃跑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又留下来与他周旋。
但不管怎么样,临死前说大话吹牛要拿家财万贯换自己性命的人他见得多了,还从未见过这样吹牛的。
他声音嘶哑,像是腐烂树林里惹人讨厌的乌鸦,让人听着声音就眉头紧皱。
顾兰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她甚至笑了笑,然后自然而然地点头。
“是,杀了我就等于杀死千千万万的人,阁下有这个胆量吗?”
“你哪里来的这种自信?”
黑狗冷哼一声,他不讨厌顾兰的冷静,但对她这种狂妄的自信感到可笑。
顾兰端起茶杯,淡定了抿一口,放下杯子。
发出一点清脆的异响。
“如果我没有猜错,阁下应该是为了树葛粉找到我的。”
黑狗眉头皱了皱。
“若是再往深处猜,我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才能够让他请人不远万里来要我一个农女的命呢。”
“我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人。”
“东方世家的东方朔。”
“他不久之前,前来村子里寻找树葛秘法,村子并未有任何保留地告诉了他,并且答应他,此事不能外泄。”
“但是,很抱歉我并未能做到,因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许多和我一样忍受饥饿的百姓死在这个冬天。”
顾兰站起身来,她用木棍支起竹窗,不知何时,外面又下起雪来。
她轻叹一声,叹息飘了很远,她问道:“阁下从远处而来,这一路上,都见到了什么?”
黑狗不明所以地皱眉。
他很确信自己并未和顾兰说起过自己的来处,也就是说,顾兰刚才所说的事实,都是她自己猜出来的。
他再一次改变对顾兰的印象,这个少女不简单。
她很冷静,也很聪明,若是换了其他人,可能还真有逃脱的希望。
可她遇到的是一个没有心的男人,他做杀手这么多年,早已经失去了身为人类的那一份热血。
“死一个人,又或者千千万万人,对我来说都只是数字而已。”
一杯茶已经喝完了,他也满足了自己偶然的好奇心,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受害者。
已经足够了,他来到顾兰身后,衣袖中一把匕首滑落到他手心之中,闪过一丝银光。
“你已经说的够多了,可以死了。”
“你来晚了半个月,如果早点来,你会看到无数人倒在大雪之中,丈夫失去妻子,母亲失去孩子……他们是自愿的,又是被迫自愿的。”
“如果有人给他们一个选择,一条生路,就会有许多人避免必死的命运,所以我把树葛秘法告诉了他们。”
“这些活下去的孩子,也许有人以后会是农民,会是商人,会是贩夫走卒,会是读书人,但他们不会成为一个走投无路,只能视生命如草芥的杀手。”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竹屋也被这雪印照的一半亮堂一半黑暗。
顾兰站在雪光之下,她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淡定地转身看向黑狗。
黑狗站在阴影之中,他眉头紧锁,像是被杀的人是他一般。
他手中举着匕首,却又无论如何无法刺下去。
“那又如何……”黑狗艰难地反驳顾兰,“你救得了他们一时,救不了他们一世。”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世家的手段,他们最高洁,他们最卑鄙,他们有无数种手段毁掉这些人已经拥有的一切。
哪怕这得之不易的温饱与他们无关。
“我知道,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什么故事?”黑狗下意识问道,他想到刚才顾兰给孩子们讲的故事,这少女怎么这么会讲故事?
“一个智者,经过一处干旱的河流,他看见一个孩子在烈日下不断地从水洼之中舀起鱼儿往河水里送,一次又一次,孩子累的满头大汗,却依然有鱼儿死去。”
“智者不忍心看下去,便上前阻止孩子,他说孩子这样做法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没有人会在乎的。”
“你知道孩子怎么回答的吗?”
黑狗的情绪像是被带到的故事之中,“怎么回答的?”
“孩子捧起一条鱼,认真地告诉他,这条鱼在乎,那一条鱼也在乎。”
黑狗呆愣在原地,简单的故事,简单的道理,却又如此震撼人心。
“这条鱼在乎……”
他喃喃道,脚步甚至有些不稳。
他想到了自己。
他也曾是一个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