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雨了。”
沈惊语看看天空,感慨一声。
这般想的,也不止是沈惊语一人。
村里的阡陌小道上,不少村民在一边大骂贼老天,一边匆匆忙忙拿手遮头往家跑。
说巧也巧,沈惊语刚一回到家里,天上就哗啦一声下起了暴雨。
外边的土路被水珠敲打,一下子扬起不少尘沙,没过片刻就翻了浆,让外头本就难走的路变得越发难走。
云娘恰在此时做妥了针线,收拾好针线笸箩走出来,声音沙哑地感叹一声:“今年的年景,怕是不会太好了。”
沈惊语点点头:“确实如此。”
云娘跟沈惊语肩并肩地看着外头下雨:“即使是年成好的时候普通农人的日子都过得辛苦,如今天气又这般的差……误了春耕,也不知道接下来农人这一年的日子到底要怎么过。”
这感慨,未免有点高屋建瓴。
沈惊语有点惊讶,深深看了云娘一眼。
云娘被沈惊语看的有点奇怪,摸了摸脸问:“沈娘子,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沈惊语默了默:“那倒是没有。”
她只是觉得云娘的感慨似乎不是作为农人而感慨的,倒像是……作为士人,或者官员?
云娘必然不是无缘无故这般想的,她先前肯定听过别人这么说,而且还将它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只是不知道这般教她的人到底是谁。
沈惊语默默将这个奇怪之处记在了心里,嘴上倒是没说什么。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悲号。
“天呐,我家的苗!我家的苗啊……”
沈惊语一激灵,往外一看,发现嚎叫的人是陈寡妇。
“陈寡妇家住在村里地势最低的位置,这一次下雨,她受害最多。”沈惊语皱起了眉头,“这一次,陈寡妇怕是遭了大殃。”
云娘若有所觉:“我回来的时候,好像看见一家人的禾苗全都被淹了个干净,莫非……”
沈惊语点点头:“很可能就是陈寡妇家的苗。”
云娘捂住嘴巴:“老天啊,陈寡妇的日子要怎么过才好。”
沈惊语也觉得颇为沉重。
一年下来颗粒无收,换了谁,谁也受不住。
贫苦人家买儿鬻女、崽卖爷田这类的事情,往往也都发生在荒年里,在荒年,能活下来便已经是一个贫民最大的幸运。
宋婶子恰好也在外头,看得不忍心,伸手想扶陈寡妇起来。
可陈寡妇这会儿正是悲伤过度的时候,她哪里还顾得上有人扶着自己,她在地上乱爬乱哭,哭声让人心碎。
一盏茶功夫,苏里正穿着斗笠蓑衣匆匆来了,亲手扶起陈寡妇说了什么。
虽说沈惊语也没听见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但陈寡妇的哭声小了不少,良久良久抹抹泪水,站了起来。
苏里正又让婆娘把陈寡妇带走,陈寡妇沉默而顺从地在里正婆娘身边走着,时不时擦擦脸上的泪水抑或是雨水。
云娘小声问:“娘子,你说苏里正他对陈寡妇说了什么?”
沈惊语想了想:“乡村宗族的意义之一便是守望相助,看苏里正前些年的所作所为,他大概是许诺给陈寡妇。今年要帮她一把吧。”
云娘沉默了一下:“可村里援助的粮食到底也不可能毫无代价,这笔账,陈寡妇是要还的……她家本来就穷,以后还要还那么多钱,日子昏暗无光,一眼看不到头。”
沈惊语叹了口气:“可若是不还,对村里其他人又公平吗?”
云娘沉默,这样的问题对谁来说都是两难。
沈惊语唏嘘道:“进去吧。”
云娘沉默着跟沈惊语进了门。
临进门前,沈惊语往外看了一眼。
在这样的年代里,有时候,能够保全其身便已经是一种幸运。
陈寡妇还算是命好的,靠山村所有人都会帮她一把,不管情愿不情愿——当然,这般做的条件是在其他人遭难的时候,也都会被靠山村拉扯一把。
可若是像农山村那样缺乏人情味的地方,像陈寡妇这样的人该怎么做,才能活下来。
沈惊语忽然觉得,可能不止是陈寡妇,整个大凉国的天都是阴沉沉的看不到头。
下大雨,所有人都烦心。
心烦的人不止是沈惊语,还有薛嬷嬷。
薛嬷嬷在屋里到处乱走,边走便小声骂骂咧咧。
“穷乡僻壤就是穷乡僻壤,这天气真是见了鬼了!我在京城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天气,真真是令人恶心。”
两个护卫这段日子早已对薛嬷嬷这个夫人身边的亲近婆子没了什么敬畏,王护卫一撇嘴,直言:“怎么就没有了?前年京里护城河都要泛滥了,这婆子怎么不说。”
韩护卫一咧嘴,乐了:“嗨!你说她怎么不说?这婆子眼里京城什么都好,就算是一坨屎,那都是香喷喷的屎!”
王护卫一通大笑:“哈哈哈……”
韩护卫也跟着一起笑。
薛嬷嬷在屋里听着,彻底没气死。
她原本是想冲出去直接质问两个护院,但转念想想自己如今的地位却又不敢再作妖,只能把一肚子脾气憋在心里,差点没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