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太一开始还琢磨着随便找个草棚落脚都是好的,见着眼前的大宅子,惊得愣是好一会儿没能回神。
头先孟六在时,她不好张嘴问,等人一走,就着急地拉住玉青时的手小声说:“迟迟,这么大个宅子,赁下来得花多少银子?咱们……”
“奶奶。”
玉青时笑笑打断她的话,竖起一个手指头晃了晃,眉宇间泛起一抹少年人特有的得意,学着老太太的样子压低了声音说:“一两银子一年,不贵。”
老太太张大了嘴啊了一声,茫然得难以置信。
“一两银子一年?”
“这么便宜?”
“对啊,这宅子几年前出过一桩龌龊事儿,主人家忌讳就想便宜些找人住着也好多些生气,这才便宜了不少。”
老太太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两个孩子也还小,玉青时不欲在这上头多说,含糊带了一句。
老太太本就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朽骨,对生死之事看得比玉青时想象中的更为淡泊。
大约是猜到了玉青时没明说的是什么,她无奈地笑了一声,摇头说:“都说鬼神可怕,可鬼神再可怖,又哪儿能可怖得过人心?”
“活着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活一世,生死之事是常态,这有什么好顾忌的?”
找着了合适的暂居之所,老太太心里悬着的巨石轰然落地,看起来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故而言语间也带着几分不可捉摸的浅笑。
玉青时闻言无声微怔,默了片刻禁不住笑出了声。
是啊,鬼神怎会可怖得过人心?
阴曹地府间最凶恶的鬼神都不曾在青天白日造过杀孽,净手染赤血的,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
老太太的想法和玉青时的差不多。
有些不清不楚的事儿,大人知道就罢了,没必要详细说了让小娃娃跟着惊风受怕。
春草和元宝难掩激动地在屋子里窜来窜去,脆生生的笑声散得满院子都是。
老太太怕他们摔着,赶紧跑过去拉住两个娃娃的手,牵着进屋一间一间地查看,笑声也是一直都没能止住。
托了孟六勤勉的福,这宅子被打扫得整洁一新,就连锅碗灶台都是涮洗干净了的,不用再多费心就能直接住。
老太太甚至还在厨房里找到了一筐子圆滚滚的红薯,晚饭稍微凑合一下就能解决。
玉青时抱着胳膊靠在门边听着他们几个说着晚上的红薯怎么吃,等几人谈论得差不多了,这才说:“奶奶,我出去一趟,顺便买些东西回来。”
秦老太手里还握着个红薯,闻言茫然抬头,眼里藏着来不及掩饰的紧张。
她说:“要不我去吧?”
“你还是少出去的好。”
“不用。”
玉青时摇头笑笑,淡声说:“要买的东西不少呢,你不好拎。”
“你们在这儿别出去乱走,我一会儿就回来。”
老太太心知拦不住,唉了一声点头说好。
玉青时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遍春草和元宝,确定该说的都说了,推开大门迈步走了出去。
从这里出去的必经之道是大名鼎鼎的啸清镖局。
然后她在镖局的正门前,看到了昨日偶然碰见的那个白衣男子。
林清在此等候多时,暗含无声打量的目光轻飘飘地从玉青时的眉眼上滑过,赶在她察觉之前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神色如常地跟自己眼前的人继续说话。
他的动作太快又过分自然,就像是路人相逢一面而过。
玉青时的确是没来得及察觉什么,微微佝偻着肩背低着头就快速走了过去。
等人走远,林清的唇边立马就绽出了一缕意味不明的浅笑。
干巴巴站着被他假模假样训了几句的人忍不住抬起了头,小心翼翼地往玉青时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从嗓子眼里往外蹦出了几个只有林清能听清的气音。
“真的是她?”
林清手腕一晃,折扇轻展,笑得活像是一只偷了鸡的狐狸。
“大致是不会错了。”
“给宣于渊的消息传了吗?”
被问到的人连连点头,小声说:“昨日您吩咐下去就传了,若是脚程快些,那位爷最迟后日就该是到了。”
“后日?”
林清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幽幽道:“那趁着这两日的功夫,我可得好好谋算谋算。”
“您谋算什么?”
林清抬起手用折扇在男子的脑袋上用力敲了一下,理直气壮地说:“我帮了宣于渊这么大的忙,难道不值得他好生跟小爷说几句谢么?”
若只是想要个谢谢,他大约就不会是这副神情。
被敲的男子捂住脑袋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凉丝丝地说:“您这是老毛病又犯了,逮着谁有机会就想下手敲竹杠,可您别忘了,比起手黑那位爷与您不相上下,您上次还被他坑了呢。”
提起往事,林清的眼里闪过一丝羞恼,没好气道:“那是小爷我大意了!”
“你以为那孙子这次还能有这么好的机会吗?!”
他恼羞成怒地哼了一声,晃着折扇慢悠悠地走远,轻飘飘地说:“机会千载难逢,这次我可得好生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