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于渊的话音落下,萦绕在二人之间的便是令人窒息的沉寂。
玉青时没想到他看到了。
宣于渊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发现。
四目相对,无言漫漫。
在玉青时几乎险要不能呼吸时,她的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了一下,逃避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别处,哑着嗓子说:“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跟我追究这个吗?”
“贵妃娘娘中毒时日已久,再不想法子或许就来不及了。”
宣于渊仰面坐在地上缓缓呼出一口气,勉强扯着嘴角露出个不是很像笑的弧度,捡起玉青时于慌乱中扔到地上的两张纸一一看过,低着头说:“你让我随后去找你拿来加入汤浴的东西是什么?”
“为何要每日去取一次?”
“这是……”
“是什么除了你那里,任谁手中都没有的东西吗?”
此刻的宣于渊彻底褪去了往日那层嬉皮笑脸的外衣,出口的每一个字眼都带着尖锐的试探和逼迫。
他露出了自己从未在玉青时面前展现出的狰狞和可怖,步步紧逼。
可玉青时看他这样,只觉得揪心一样的疼。
她微微往前走了几步,蹲在地上双手捧住宣于渊满是冷汗的脸,学着他以前安抚自己的样子把额头蹭了上去。
额头相抵,她觉得自己几乎能看到宣于渊眼底最深处的恐惧和挣扎。
那里闪动的每一丝无法掩饰的情绪,都让她觉得心口仿佛有一把尖锐的刀在来回撕扯。
连骨带肉,寸寸都是心痛。
她忍住掉泪的冲动点了点宣于渊的鼻尖,低声说:“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是现在都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宣于渊,你冷静一点。”
“等贵妃娘娘大安之后,不管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部都告诉你,好不好?”
宣于渊死死地看着眼前的人嘴唇反复蠕动,却怎么都发不出自己想发的声音。
察觉到他的挣扎,玉青时张开手轻轻地抱住他,笑着说:“我保证,你想听什么我都说。”
“我不骗你。”
“绝对不骗。”
宣于渊的情绪本就不稳定,连日的紧绷和刺激后短暂失控,却又在强大的自制和玉青时的温声安抚下慢慢平复下去。
他低下头深深吸气,那层尖锐又森冷的锐利之气缓缓下沉,就像是浪潮过后的水面,再展露在外的,是嶙峋的平静和默然。
他不再执着于没得到回答的问题,单手撑着地站起来,身形却毫无征兆地狠狠晃了一下,被玉青时及时扶住才没摔倒。
两手相错而握的一刹,他突然说:“迟迟,不许骗我。”
“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许骗我。”
玉青时抓着他的手轻轻捏了一下,点头说:“好。”
“去吧。”
他抬脚走到门前,却又忍不住回头身后的人。
玉青时身上穿着的,是他的姨母亲手做的衣裳,深浅交错的宫装带出明暗闪烁的光亮,在晃动的烛光之中美得不可方物,似是宫阙仙子落凡尘,处处都是惊人动魄的美。
注意到他的目光,玉青时微微摇头露出个笑,说:“我就在这里等你。”
宣于渊抿唇勉强勾出个弧度,脚步欲抬将落之时,状似不经意地说:“那个要每日去找你拿的是什么?”
玉青时蜷在宽袖中的手指无声缩紧,在逐渐窒住的呼吸中轻声说:“是我的血。”
她的血有剧毒,可伤己,更伤人。
可若是用于浴汤之中,配以相应的药材,则可起到解万毒的作用。
这也是北疆用秘法养出的药人为何极少的缘故之一。
因为以身养毒的人,会被人强行圈禁一生,直到全身溃烂死去之前,也会被人一直关着取血。
这样的人在北疆当地有个更通俗易懂的叫法,叫血奴。
在玉青时看不到的地方,宣于渊的指尖深深地扎入了掌心,可他面上的表情却无半点变化,甚至还有几分说不出的平静。
他说:“会对你有什么损害吗?”
玉青时摇头:“不会,点滴之血,多啃几个红枣就补回来了。”
“那就行。”
“你在这里等我,我安排好了人去取你要的东西,安排好了马上送你回去。”
“好。”
宣于渊脚步匆匆地走了,玉青时在原地站了许久,低头看到脚边散落的仍有泛紫血迹的碎碟子,禁不住闭上眼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有些谎,果然是一开始就不该撒的……”
北将营驻守的方向就是北疆。
宣于渊在北将营中长大,耳濡目染之下对北疆的各种传闻肯定也有涉猎。
自己刚刚说的不多,但如果有心查证的话,或许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查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想着宣于渊可能的暴怒,忍不住蹲在床边轻轻地握住了贵妃娘娘冰冷的手,喃喃道:“娘娘您可要快些好起来,不管怎么说,都不要让他一个人才好……”
如果她注定是自作孽活不了长远。
有贵妃娘娘在的话,他或许还能好些。
否则下一次等他还是会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