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修养的这些日子里,并不是完全风平浪静、毫无波澜的。
麦穗爹舟山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若如本朝父母入刑者,将累及子嗣,严重者三服内被剥去良籍、打入贱籍,祖孙后代都将不得出将入仕。
得知此事后的周山,是一刻也不得闲,马不停蹄地跑来找麦穗质问。
“麦穗,就当爹和列祖列宗求你了,你为你弟弟妹妹考虑考虑。放你母亲一条生路可好?”
麦穗听到“母亲”一词气血翻涌,怒目而视他爹。
周山被麦穗凶狠的眼神一刺,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赶紧改口道,“你继母,继母!”
麦穗扭头不愿意听父亲多言。
周山却不依不饶,拉扯住麦穗。
麦穗警惕的看了看四周。
今日父亲贸然来李府见她,她知道定然没有好事,但是又没有理由不见父亲,对亲爹她始终抱有一丝殷切的期望,但是具体期望着什么,麦穗没有细想,也没敢细想过。
李夫人虽然为他们父女单独找了院子叙话,周围也没有闲杂人打扰很清净。
但是,麦穗仍尽量不自觉压低嗓音,嘶哑着沉声质问,“爹,谁可曾为我考虑过?”
周山赧颜,他知道他从来都对不起这个长女,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呀,他也是被逼的啊。
周山不敢直视麦穗,半天才提起勇气,颤颤巍巍的说,“麦穗,爹知道我和你继母都对不起你,我们任打任骂,但是你弟弟妹妹是无辜的啊!你就当可怜他们好不好,好不好?”
“我可怜他们,谁可曾可怜过我!”麦穗忍不住低吼。
“穗啊,爹的错,你小小年纪就没了......”
“住嘴!”麦穗忽的大喊。
周山被麦穗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
麦穗目眦欲裂,紧握双拳才能勉强抑制住怒气,“不许你提她!”
看到麦穗的反应,周山心猛地一沉,禁不住恐慌起来。
但是不及深想,他就又立刻将怀疑抛掷脑后,觉得刚才都是错觉。
他真是这几天急糊涂了,怎么会是他想的那样?
不会,不会!定然不会!一定是他多想了!
麦穗冷冷的看着他爹,看着自顾自陷入沉思的周山。
此时的周山连最后的一点父亲的威严和体面都不要了,无路可走的周山竟然学起了周何氏那套泼妇无赖法。
麦穗忍耐着性子,听他泄愤似的咆哮面不改色;后来干脆直接找个椅子坐下,好整以暇地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爹表演。
麦穗犹如抹了猪油的王八,无从下手。
看着如此滚刀肉模样的麦穗,周山忽然一阵悲哀,他们父女怎么就变成今日模样,走到今日地步?
他不由得觉得挫败,心里止不住的难过,苦水从肚肠里涌出,堵得他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麦穗看他终于平静下来,这才缓缓开口道,“爹,弟弟妹妹可怜的不是因为有我这个阿姐,弟弟妹妹可怜是因为有周何氏这个母亲。”
周山愣愣地站着,也不知到在想什么,也不知听没听到麦穗的话。
半晌,猛的挺直身,好似将将反应过来,听懂了麦穗话中的深意。
他一脸震惊和不可置信,指着她结结巴巴道,“你!你!”
“爹,你好好想想吧。”麦穗扭头不再看他爹。
“现在时辰不早了,您早些回去吧,如今继母被羁押,独留弟弟妹妹在家无人照顾,您就别在我这里浪费口舌了。”
本来蔫头巴脑的周山忽然仰起头,“穗儿,你看你还是关心你弟弟妹妹的......”
麦穗只冷冷地看着他爹不语。
周山再次萎靡,垂头丧气地站了半天,不得麦穗半句宽慰,只得悻悻而返。
留下麦穗一人独立在屋门口,不知站了多久……
姑姑看了眼直挺挺站在门口发呆的麦穗,心下叹息,“多少人一辈子最大的苦楚,就是父母宗亲带来的。遇到好的父母,年幼时被庇佑在羽翼之下,成人时扶马杨帆送上一程;遇到坏的父母,年幼时被置身于雷霆暴雨之中,成人时人伦枷锁桎梏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