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说自己脊梁背上痒痒,让契此给他挠挠,一会儿又嚷嚷腰酸腿疼,叫契此捶一捶……
未等契此喘过气来,他又指着自己的口腔,表示渴了,要水喝。
契此随手从自己平时喝水的瓦罐里舀来一碗水,递给了他。谁知,他看都不看,说:“我不喝凉水。”
契此到厨房为他讨来一碗开水,然而,他还是不喝,说:“我不喝白开水。”
契此无奈,到一位爱喝茶的同参那里求来一撮茶叶,在门外支起三块石头,熬了一壶热茶。
哪知道,老僧刚刚喝进嘴里,便全部吐了出来,并且训斥契此:“这是茶吗?纯粹是烂树叶子!我要喝杭州龙井。”
杭州虽然距离奉化只有三百多里路程,但龙井茶,却是契此这样的穷和尚闻都没闻过的。但是,那老僧一个劲儿嚷嚷,喝不到龙井茶就不罢休。
契此只好厚着脸皮到方丈去给云清和尚磕头,才求来了一些龙井茶,总算满足了老僧的苛求。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无名老僧想尽各种办法折腾契此,好像,他天生就是爷爷,就是主子,而契此,本来就是伺候他的奴才似的!
“契此,给我洗澡!”
“契此,给我剪指甲!”
“契此,给我……”
给他干什么,契此都没怨言,但是,契此忙前忙后,却连饭都吃不上。
原来,老僧不知从哪里来,没有度牒。度牒,是僧人身份的证明。按照丛林规矩,没度牒就不能挂单,也就没有饭吃。契此就暗暗饿肚子,将自己的那份饮食分给了这个流浪老僧……
契此正是年轻时候,肚子里没有粮食,难免精神不振,所以天一黑,就早早蜗绻在草窝里,以便忘却难耐的饥饿烦恼:
一梦永无惊,直睡到旭日东升,自然高枕无忧;
万缘都放下,任凭他讥称荣辱,却是故我依旧。
一缕清香徐徐飘来,契此感到自己是被它牵着飘飘忽忽地飞了起来,飞到了天上,飞进一个华丽的宫殿。
宫殿中央有一个高大、宽阔的狮子座。他想都没想,就在宝座上坐了下来,好像回了自己的家一样自然。
他刚刚落座,一群美丽的天女们蜂拥而来,为他献上种种仙瓜异果、美食佳肴。
契此正饿得难受,见到如此丰盛的仙宴,不禁食虫乱动,便也顾不得许多,伸嘴去吃……
“嘭!”
契此嘴里没吃到佳肴,脑门上先被揍了一家伙。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哪里有什么天宫!哪里有什么宝座!哪里有什么仙宴!
原来,那美好的一切不过是梦境!
他,不过依旧蜗居在狭小的工具棚里。
唯一不同的是,他面前站立着的,不是美丽的天女,而是一位凶神恶煞般的老僧。
老僧正在用禅杖指着他的脑门,呵斥道:“刚刚天黑,你就睡觉。出家人怎能如此放逸?佛陀说过,初夜时分,正好打坐。起来,起来!现在是禅修法会期间,起来坐禅。”
契此说:“人家参加禅修的人,都是在禅堂里打坐呢。”
“难道只有禅堂才能坐禅?”老僧的禅杖差点戳到他的鼻子尖上。
契此想了想,摇摇头。
“难道只有专门参加禅修法会的人才能修行?”
契此再想了想,然后再次摇一摇头。
“出家人,应该时时刻刻把修行挂在心上,大事未了,如丧考妣。难道,你的老子娘亲刚刚死去,你也能睡得着觉?”
契此不由得愣住了。老僧用禅杖指了指墙壁,说:“你伺候了几天,送你一副对联。”
契此在墙上看到这样一些文字:
一砖一瓦,一粥一饭,都是施主脂膏,农者血汗,尔禅定不修,智慧不彰,可忧可惧,可嗟可叹;
一时一日,一月一年,怎奈光阴易逝,形影非见,汝凡心未了,大事未办,可惊可怖,可悲可怜。
读完对联,契此悚然而惊,一股凉气从脊梁骨中间升上来,直贯脑髓。
古人说:“佛门一粒米,大如须弥山。吃了不办道,披毛戴角还!”因果历然,分毫不差,出家人若是不修行,不悟道,将会变牛变马,偿还人家的供养!
不知不觉中,契此冷汗淋漓,如同沐浴。老僧的对联使他怵惕而惊,不禁对自己剃度一年来的空过时日生起了忏悔之心。
他遵从老僧的嘱咐,将稻草窝做成了蒲团,双足跏趺,挺起铁脊梁,手结禅定印,开始打坐禅修。
契此虽然也曾坐过禅,但那都是零零星星的散坐,而今盘腿坐了两个时辰之后,双脚的脚背和小腿的背部交叠之处,炙热和烧痛的感觉由内部的神经发出,犹如置于火炉之上,令人难以忍受。
契此刚想动一动,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老僧像是未卜先知,使劲咳嗽了一声。
契此吓了一跳,不敢轻举妄动了。
第二天夜间,老僧又督促着契此坐禅。
契此说:“我今夜实在困极了,明天晚上补回来行不行?”
老僧人冷冷一笑,道:“人哪,就怕自己说过的话不算话。”
契此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追问道:“你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