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这个旧时代留下的畸形产物,在当时整个社会并没有太好的办法解决,从宫里出来后这些特殊的人群,仍有家业的,有的便会被族里人接回去,但这种情况的可谓凤毛麟角,毕竟当初能够狠心送他们入宫的,也都是些贫苦人家,多半都已没了下落,即便有的家族尚在,对于他们这些特殊的人群也并不待见,故而,这些人出来后多半都会找个寺庙,做个帮工,勉强混着日子!
其中最典型的便是兴隆寺,寺里收留的太监也是最多的,其余的小寺庙那便多不胜数,而孙班所在便是其一,名曰——胜天寺!
胜天寺,地处北京郊区,说是郊区,实则距离市区已有七八十里,当时的发展建设远不如现在,出了市区二三十里便已经显出几分荒凉,待我们抵达胜天寺所在时,四周就和乡下的农村没有什么区别,再加上人们自古以来对寺庙之地的特殊看法,凡此类地所在,四周百姓必是敬而远之,故而,整个胜天寺独自占了一片荒地,三面围着树林,树林外方是田地!
离远看去,整个寺庙分为前后两部分,有殿堂五六间,四周乃是一人高的土墙,这种规模在寺庙之中并不大,而且整个寺庙已显破败,从朱轻云口中得知,竟也是有百年历史的老庙,哪怕是如今这般简陋的模样,还是孙班来了之后,这些年陆续的翻修所成!
我们在寺庙前停下下来,步行来到庙门前,庙门大开着,门后不远便是一颗一人多粗的歪脖柳树,一个穿着布衣的瘦老头正躺在一张躺椅上乘着树荫,躺椅旁是一张木质的茶桌,其上放着一个紫砂壶,这老头看起来有七十多岁,头发已是花白,但并没有长胡子,半躺在躺椅上悠哉的晃着腿,嘴里还哼着京剧,倒也惬意!
“嘿!老头,孙班在吗?”
潘玉当先开口,这看门的老者这才反应过来,坐起了身子,瞥了潘玉一眼,却是没有搭理他,而是拿起紫砂壶抿了一口,而后又躺了回去,潘玉见状刚欲发火,被朱轻云拦了下来:
“老先生,孙大师在吗?朱家朱轻云,还请一见哪!”
“朱家的姑娘?”这老头仍旧没有起身,只是转头看了朱轻云一眼,缓缓道:“你不是来过了吗?孙总管的规矩你知道的!但凡与人解惑,无不应验,你既已得孙总管一助,按理说这后半辈子应是高枕无忧,若有变故,那也定是你们不遵其嘱!回去吧!以后也不用来了!”
这看门的老头满目轻蔑,我们爷孙三人并未开口,朱轻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又被周文武拦了下来,他示意我们放心,朝这老头走了过去,喊道:
“赵爷爷!可还记得我?”
“你是?”
待看清周文武的模样,这老头终是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喜道:“你是小文武?”
“赵爷爷,您老身体还是这么棒啊!”
“哎呦,好些年没见了,我这老骨头也不行了!你这是?”
“咳!赵爷爷,我师父在吗?我们找他有点。。。!”
周文武话音一转,这老头也随之脸色一变,又坐了回去,淡淡道:“文武啊!虽说你也曾是胜天寺里出去的,可自从当年你跟了吴中堂之后,孙总管就算不得你的师父了!哪怕是你自己要见他,怕是也得守规矩吧!莫说爷爷不近人情,东西带了吗?”
周文武回头看向爷爷,他缓缓吐了口气,也终是走上前去,沉声道:“东西没带!我想,我要见孙班,应该还不用备上礼物吧?小丁!”
‘小丁’二字出口,这老头的脸色终是一变,他再度起身,转头看向爷爷,紧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眼中的神采变换,先是惊愕,后是欣喜,又转深沉,最后却是一脸的冷漠,就连语气都随之一提:
“呦!郑大人!当真是好久不见!我们这些奴才到了这把岁数,不曾想竟然还能见到郑大人,当真是难得啊!”
“赵丁啊!如今是新社会了,别再说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我也就比你年长了些,老天爷开恩,到现在还吊着这口气,兴许就是让我再见见你们这些老友,不知孙班他。。。”
“呦!可不敢这么说!”赵丁阴阳怪气的一声轻喝直接打断了爷爷:“我们这些阉人,到死那都是阉人!是奴才!比不得郑大人你刚正不阿,心怀天下,满腹经纶哪!你郑大人的眼里,什么时候容下过我们这些腌臜货!”
爷爷由于国士之道的缘故,对周易阴阳之理可谓深入骨髓,如太监这些阴阳不分的存在,在爷爷眼中难免有些另类,但眼下却也不得不低下头来,轻声道:
“赵丁,我。。。!”
“郑大人,赵丁这名字许久没人叫了!咱家也早就听不惯了,你还是叫我赵公公吧!”
这赵丁冷漠甚至可以说有些憎恨的态度我们都看在眼里,心中不免疑惑重重,不知道爷爷当年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连个看门的老太监都对他有如此大的怨言,若依这般情形,那孙班见了爷爷又不知该是何种态度!
事已至此,有求于人,爷爷无奈的抱了抱拳,诚恳道:“赵。。。赵公公!当年我郑有兴许真有过激之处,但如今你我都是半截入土之人,还请不计前嫌,不知孙班可在寺里?我确有要事见他!人命关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