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的战场上,还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夹裹着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这种味道卢象升闻过不少次,早已无比的熟悉,但只有这一次,让他一呼一吸之间都感觉到不安,策马踱步于战场,一面倾斜的红旗插在田间,卢象升勒马在它前方停了一阵,伸手将它推倒。
杨嗣昌的掘坟抛尸让渐渐有了骄兵之势的武乡义军因怒而来,太行山和太岳山中的隐蔽点也因此而空虚,早已准备好的官军精锐分成小队突袭太行山和太岳山,捕获了不少武乡义军军眷和官吏,还有那位叛变的洪辅政,在两军阵前宣扬武乡义军的军眷都被官军擒获,引得武乡义军军心大乱。
有些战士担忧父母家人开小差当了逃兵,有些则被愤怒冲昏头脑,不听号令强冲武乡城和卢象升的军阵,武乡义军的大军,隐约有崩解之势。
到了这时,武乡义军的主将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只能趁着军心尚在展开一场决战,但他们本就装备落后、兵疲将少,待熊文灿领陕西军抵达后,他们连人数都不占优,被官军三面夹攻,损失惨重,只能各自突围朝太行山和太岳山逃去。
官军赢了,但卢象升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心中的不安感更为浓烈,杨嗣昌的这套攻心的组合拳打的着实漂亮,但武乡义军在军心混乱、装备落后的情况下依旧发挥出可怕的战斗力:孙传庭的万余陕西新军伤亡超过四分之一、武乡外围据点全部被拔掉、武乡义军已经攻入城中,卢象升若是晚到一天,孙传庭没准真给武乡义军全歼了。
卢象升的宣大军甚至全军崩溃,靠着天雄军死战才给卢象升争取了重整部队的时间,熊文灿的陕西军最后抵达、伤亡最小,却也最丢脸,被武乡义军一支突围的部队直接杀穿全军,吓得熊文灿丢盔弃甲的逃到卢象升军中,武乡义军也正是从熊文灿这里撕开包围冲杀出去的。
而这支义军部队并不是武乡义军的主力,如今正在南下武昌的那支,才是武乡义军真正的精华,杨嗣昌攻打沁州就是为了乱那支精华的军心,可以如今这一仗武乡义军表现出来的组织度和纪律性,就算是那支军队军心大乱,靠他们这些官军人马,真能胜得了吗?
正思索着,一颗人头咕噜噜滚到卢象升马前,卢象升抬头看去,却见一名大同镇边军飞奔而来,江那人头拾起,朝卢象升行了一礼便转身而去,满眼都是兴奋和贪婪。
“官军里,到现在还是用的首级军功制,武乡贼乃是群寇之首,赏额比照南蛮,如今这场大胜,军卒将帅都可以赚个盆满钵满了!”身边忽然传来夹着浓浓讽刺的声音,卢象升回头看去,却是随军而来的孙元化,登州之乱后孙元化被贬为六品工部主事,在大同负责督造火器,武乡义军以火器逞凶,卢象升自然把孙元化这位火器专家带在身边出谋划策。
“天子和京中的大官个个都不知兵,派来监军的太监又得趁机捞钱,所以只能用看人头这种落后的笨办法确立奖赏……”孙元化没注意到卢象升渐渐严肃的表情,冷哼道:“倒是武乡贼,听说他们早废了这人头军功制,改为由战场表现和完成计划、达成目标的多寡来叙功,武乡贼……就是这么一点点的在细节上领先所有人,所以才能发展壮大至今的。”
卢象升皱了皱眉,干咳一声:“初阳兄,你对武乡贼……颇有了解啊!”
孙元化一愣,笑道:“被贬官后在大同除了铸炮造器也没什么事可做,朝廷也不会给下官前程了,没了向上钻营的心思,反倒空出了不少时间来,也能潜心研究研究大明的各路对手,武乡贼以火器犀利著称,下官最爱火器,自然对他们多有关注。”
“如此说来,本督带你在身边还算是无心插柳了!”卢象升哈哈一笑,深深看了孙元化一眼,策马朝武乡城而去。
武乡城外挖了好几个大坑,一队队俘虏被用麻绳绑着串成一串,牵到大坑前屠杀,尸体就推入坑中,哭声震天。
“数万武乡贼,咱们只抓了一百七十多个俘虏,大多还是晕厥在战场上才被咱们抓住的!”孙元化又是一声冷哼,冷冷看向那些被屠杀的俘虏:“俘虏的贼兵官吏要拿去审问、军眷要拿去祸乱贼心,如今这些新军屠杀的,只能是跟着武乡贼一起藏入山里的老幼妇孺、平民百姓了。”
“杨嗣昌和孙传庭在临洮清乡屠村时,本督就上疏弹劾过他们,奏疏被天子原样退回,天子嘴上不说,心里实际上是默认他们大兴屠戮的!”卢象升呼吸有些急促,语气中满是怒意:“杨嗣昌……太过极端,把事做的太绝太狠,也不怕折寿!”
双目搜寻了一会儿,卢象升忽然心头一跳,策马来到一个坑前,拦住正要下令的将佐,问道:“你叫什么?是何职位?这些几岁的娃娃,你们也下得去手?”
那领头的将领一愣,赶忙回道:“卢督,末将乃是陕西新军参将白广恩,末将领军令,杨部堂亲自下的令,无分老幼,凡助武乡贼者,尽杀!”
“这些娃娃还没车轮高,他们能怎么助贼?”卢象升一鞭子便抽了过去,白广恩不敢躲避,脸上顿时添了一道鞭痕:“这些娃娃都放了,你们抓的娃娃全都放了,杨部堂若是怪罪下来,嚷他来找本督!”
白广恩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