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宗室?”吴成来了些兴趣,身子微微坐直了,提起茶壶为宋献策斟满茶碗:“宋先生请细细说来。”
“明太祖朱元璋立国后,以藩屏帝室、国祚永久藩封诸王,所谓‘遵古哲王之制,为久安长治之计,先王封建,所以庇民,周行之而久远、秦废之而速亡,汉晋以来,莫不皆然。’”宋献策侃侃而谈了一阵,问道:“吴帅,你觉得明太祖此法如何?”
“于朱家,藩封诸王自是大益,好比这明末乱世,对我各路义军抵抗最激烈的便是各地藩王,官绅将佐可以私下和我们商量合作,这些藩王宗室却不可能和我们共存……”吴成淡淡的答道:“但于国家而言,这些藩王宗室却是大害,他们把控大明命脉、肆意剥削盘剥,如白蚁一般蛀空大明这棵大树,大明天下的动乱,不少就是因为他们而闹起来的。”
“明太祖想以藩王安民庇民,可自洪武三年开始藩封诸王起,这些藩王宗室就是祸害百姓的乱源、动乱地方的祸根。”
“正是如此!藩封诸王,利于稳固朱家皇位,却会伤及国家根本,明太祖英豪也,不会看不到这一点,所以他是在朱家皇位和大明永盛、天下万民之间做了个选择!”宋献策微笑着继续说道:“藩王要生孩子,藩王的孩子也得生孩子,除了藩王之外,还有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还有一堆什么中尉、公主、郡主、县主之类乱七八糟的。”
宋献策顿了顿,冲吴成问道:“吴帅,你觉得大明藩王都是些怎样的人物?大明的宗室又如何?”
“人人皆不同,又怎能一概而论?”吴成想起了那位自尽的沈王,不由得叹了口气:“如沈王那般温良爱民、才学绝世的有,如周王这般性格刚毅、慷慨明智的有,如郑王那般贪暴无耻、为非作歹的更是不少,天下宗亲数不胜数,更不能一概而论。”
“若单就个人而言,确实是不能一概而论,可作为一个整体评价,在下敢断言,大明的宗室没有一个好东西、全是祸国害民的家伙!”宋献策冷笑着说道:“包括沈藩、周藩,哪怕是再怎么温良爱民的藩王,也不得不成为害民的恶鬼!”
“吴帅当知,明太祖祖制,宗室不得参与科举、不得参与他业,在明成祖夺位后,更是规定宗室不得干涉地方事务、不得擅离封地,所谓‘有明诸藩,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按明太祖的计划,大明的宗室该什么事都不做,全靠禄米养活。”
“洪武年间,按制亲王禄米岁支万石,郡王两千石,镇国将军千石,辅国、奉国将军两百石,中尉什么的一百石,这还没算上公主驸马什么的,待遇可称优厚!”宋献策呵呵一笑,脸上满是嘲讽:“前提是朝廷出得起这笔钱粮!”
“洪武年间,朝廷就已经付不起宗室禄米,以丝绢、木料等实物折色糊弄,到了成祖年间,禄米本色再减,折色之外还有折钞,宝钞跟废纸差不多,实际上就等于是不给了,至弘治正德年间,国库空虚,禄米又被砍了一刀,到嘉靖年间南倭北虏猖獗、国事更为艰难,郡王以下皆三分本色、七分折钞,中尉以下四分本色、六分折钞,公主郡主什么的一概两分本色、八分折钞,就这还经常拖欠不给。”
“即便如此,万历初年本色宗禄依旧有七百多万石,占了大明田赋四分之一强,到天启年间推出限禄法,限定一宗宗禄总额、永不加禄。”
“大明两百余年,宗室人丁越来越多,朝廷给不起禄米,甚至因为国库空虚而经常拖欠、削减,宗室又受祖制所困无法从事他业,直到万历年间才准许参与科举,若是乖乖靠着禄米过活,早就活活饿死了!”
“但人不可能眼看着自己饿死!”吴成接话道:“想活命就只能想尽办法谋生,什么规章制度都成了一纸空文,走私、兼并、索贿无所不用其极,朝廷付不起宗禄,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放纵他们压榨地方、掏空大明的家底和民心。”
“正是如此!”宋献策拍掌一赞,继续说道:“这些宗室以血亲为纽带,依托藩王权势,形成一个个……朋党,以对抗朝廷和地方上的官绅豪门,为非作歹没有边界,只要是生钱的产业都要插一手,鱼肉百姓更是家常便饭,地方官吏若没有朝廷撑腰支持,根本控制不住他们。”
“可一群皇室宗亲,朝廷能支持到何种程度?像太祖、成祖那般管事的还约束一二,若是像万历皇帝那种不管事的,谁会费力不讨好去管束?万历初年张居正清荫,玉堞所载宗室人口不过一万五千余人,后万历皇帝怠政,至万历三十三年再统计,单是玉堞所载的宗室人口便膨胀十倍有余,其中有多少违法乱纪之人?”
“至天启年间魏阉当权,宗室和阉党合流,为祸地方更为剧烈,兼并之势愈加凶狠,当今万岁登基后诛杀魏阉,但这宗室之祸,却是彻底制无可制了。”
“这便是制度性腐败!”吴成耸耸肩:“藩王宗亲中并非没有良善清廉之人,朝廷也并非不知道宗室的问题,可宗室的问题根源在明太祖设置的宗室制度上,要解决宗室问题就得推翻明太祖的祖制,大明以孝治天下,这和自杀有什么分别?这样的后果皇帝承受不了、朝廷百官也承受不了,只能是不停的修修补补,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