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兵变、山西和陕西的贼乱,北地各省的灾荒,似乎都影响不到大明京师的繁荣,朝阳门大街上依旧是车水马龙、连绵不绝,第一拨漕粮和夏粮由此入城,囤入附近的一个个大仓之中,五城兵马司护卫的兵丁用木棍矛柄打开一条道路,周围的百姓不时伸长着脖子观望着,看到这一车车运进来的粮食,他们的心情也安定了不少。
朝阳门附近的一栋酒楼,二楼临街的一间雅间之中,一名穿着深黑曳撒的锦衣卫靠在窗边,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山东大战未止、运河中断,北地又连年遭灾,哪来的这么多粮运入京师?这些粮车里头,有一半以上装的是沙土,户部今日大张旗鼓的搞这些事,是为了安定人心。”
坐在他对面身穿青色贴里的韩阿六没有附和他的意思,凝眉看着手中的书信,喃喃念道:“殷部总,山西.....鼠疫?”
“没错,山西爆发鼠疫,洪承畴的奏报说,疫病而死者十之七六,街巷为之一空!”殷部总耸了耸肩:“大同、太原尤为严重,越往北越严重,州府大城比县城乡野严重,洪承畴猜测,鼠疫应该是之前与蒙古的‘市赏’,自蒙古传入,在大同率先爆发,随后又因流民和战事传入各地。”
“那沁州如何?”韩阿六急忙问道:“花儿.....还有我娘和大妈她们.....”
“什么花儿、什么你娘,韩阿六已经牺牲了,你现在姓庞,是庞百户的远房侄儿,直隶永平府人!给我牢牢记住了!”殷部总严厉的教训了一阵,见韩阿六垂下头去,语气放缓了些:“沁州你不用担心,鼠疫爆发之前沁州就已经在准备防疫之事,之前城外的流民营被改成了防疫营,染疫的人员都被集中在那里,沁州三城和黎县、沁水、运城等地都在组织百姓扑杀虫鼠,咱们治下的情况还算良好。”
殷部总顿了顿,搁下酒杯:“吴帅和武将军已经进兵河南了,咱们也得尽快行动了,你安下心来先做好眼前的事,沁州那边有人照顾,你护好自己的身份,才能更好的保护她们!”
韩阿六点点头,看向窗外,粮队已经走了个干净,紧接着几辆囚车进了朝阳门,一名绯袍大官忽然出现在街上,走到一辆囚车旁,抓着囚车栏杆眼泪汪汪的和车内一名披头散发的男人交谈着。
“那就是孙元化?那个绯袍的就是徐光启了吧?”韩阿六好奇的打量着他们:“他倒是不避讳,万岁爷发了那般大的雷霆之怒,这孙元化是必死无疑了,这位徐部堂还敢来朝阳门迎接他。”
“徐光启不党不群,他和周延儒不同,周延儒要保孙元化,是因为招抚山东叛军之事是他出的主意,他当负首责,保孙元化就是保他自己,而徐光启则纯粹是为了往日友情,天子心里清楚!”殷部总冷笑道:“更别说徐光启如今还在为大明编修新历法,天子也不会迁怒于他。”
“可周延儒就不同了,杨嗣昌煤山召对之时就献策天子,趁山东叛军立足维稳抽调辽镇精锐迅速平叛,天子信了周延儒的鬼话,没有采纳杨嗣昌的意见,结果闹到如今这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天子最好脸面,结果脸都被抽肿了,天子如何能忍?”
“更别说这背后还有人在推波助澜了!”殷部总自斟自饮了一杯:“杨嗣昌恨周延儒阻扰其施政,搭上了内阁次辅、武英殿大学士、户部尚书温体仁的线,两人在暗中谋划,欲从孙元化下手,牵连周延儒,顺势扳倒他。”
“如此说来,周延儒岂不是危险了?”韩阿六好奇的问道:“若非孙元化大意无能,登州也不会那么轻易就丢了,登州不失,叛军也成不了势,万岁爷恨不得将孙元化碎尸万段,周延儒这首辅之位,恐怕是要让给别人了。”
“那倒未必,周延儒手里还有一张保命的底牌!”殷部堂摇了摇手指,往西边一指:“山西巡抚洪承畴,刚刚主政山西便‘收复’沁州等地,如今在朝中那是炙手可热的红人、平靖天下的大功臣,连杨嗣昌都得拿他做文章,说什么‘若非洪抚台为东虏所困,必可乘胜追击,贼寇如何能安然遁入河南?必尽剿之!’借洪承畴的声势来推行自己先内而外的策略。”
“当年洪承畴之所以能接任三边总督,就是因为与周延儒勾结,下黑手扳倒了杨嗣昌的父亲杨鹤,说洪承畴是周延儒扶起来的也不为过,以他如今的声势,只要他上封奏疏,天子就不会严惩周延儒!”殷部总嘿嘿冷笑着说道:“但洪承畴至今还沉默着,哼,说是为边情和山西大疫所困,无暇顾及朝堂之事,依我看,他是在等两边开价再决定支持哪边。”
“洪承畴,一贯都会当官,他这种善于明哲保身的聪明人,在哪都能吃得开!”韩阿六也跟着冷笑一声,看着街上徐光启陪着孙元化的囚车往诏狱大牢而去,问道:“那咱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京师朝堂如此热闹,咱们也得插上一脚,把水彻底搅浑!”殷部总哈哈一笑,用手指沾了酒在桌上画着圈:“若是让杨嗣昌上位,对咱们不是好事,所以我们得帮周延儒一把,给杨嗣昌狠狠来一拳头。”
“杨嗣昌的先内而外之计,前提便是与东虏停战,此策被周延儒泄露出来,引得朝野震动,都察院不少言官都在痛骂杨嗣昌是在勾结东虏、卖国求荣,不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