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是!”黄师爷捏起一颗烟草种子,在眼前翻看着:“吴帅,你想用金银作为粮票的锚定物,手中就要储备一大笔金银,用烟草赚取江南的金银,倒也是个法子。”
“但这个法子有个极大的弱点!”黄师爷将种子按在桌上:“那就是可替代性太强!别人仿造起来太过容易,这天下能种烟草的地方不少,恐怕很多地方会比河南更为适合,比你们有财有势的豪绅巨贾更多,烟草若是如您说的那般重利,您能种,别人为何不能种?您能制作,别人为何不能制作?”
黄师爷顿了顿,嘲讽似的一笑:“吴帅,这天下的豪商巨贾,哪个身后没有背景?实在竞争不过您,大不了鼓动官府在江南直接禁绝您的烟草买卖便是,您还能打到江南去不成?这天下最支持禁海的就是那些海商、最支持查抄私盐的就是那些私盐贩子,禁了抄了,他们才能垄断整个市场,对付你们的烟业,也会如此。”
吴成眯了眯眼,黄师爷说的确实有道理,如今这世道根本没有什么专利产权、公平竞争之类的东西,山寨满天飞,比的就是谁后台更硬。
“黄师爷教训的是……”吴成拱了拱手,直起身子:“不知黄师爷可有方法教我?在下必洗耳恭听。”
“不敢,不过有感而发而已!”黄师爷轻轻点头:“吴帅,若粮票只是小规模发行,靠烟草兑换囤积金银是足够了,但若是您想要大规模的推行粮票,这锚定物就一定要是个金贵的、不容或缺的、屡禁不止的、即便有大量同业也依旧能卖出高价的。”
吴成心头一动,脱口而出:“黄师爷,你说的是食盐?”
“正是食盐!”黄师爷笑着点点头:“盐乃天下万民日用之物,不可或缺,可谓天下重利,故而自春秋以来,官府便要盐业专卖以充国库,我大明也是如此,官盐的品质远远比不上私盐,价格还高昂许多,但即便是如此劣质的官盐,依旧是朝廷收入的大头、财税支柱,盐业重利可见一斑。”
“我等晋商兴起,是因为开中法盐业专卖,如今如火如荼的徽州徽商之所以兴起,也是因他们靠近两淮盐场,又靠近江南叔银之地,靠着朝廷纳银开中的变法取代了咱们晋商成了大明盐业的巨头,一家之兴衰、一国之富强,与盐业皆息息相关。”
吴成皱起了双眉,谁都知道盐业重利,特别是在封建国家里,盐业是财政收入的支柱产业之一,后世盐业大发展的乾隆时期,单单是两淮的盐业就占了全国税赋的百分之十二,乾隆皇帝就靠着这每年五千多万两白银的盐税疯狂砸钱氪金,生生用白银砸出了他那所谓的十全武功。
若是能有自己的盐业,自然能够躺着赚钱,但问题是武乡义军治下并没有大规模的产盐地:“黄师爷,您这些话说的是没错,但是我们手里没有产盐地,没法依靠食盐作为锚定物。”
黄师爷摇了摇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房中的地图前,伸出手在地图上摸索着:“吴帅,你军中还是缺乏商贾人才,身边使用的官吏,又多是沁州的人,对大明诸省的物产了解的不够多。”
黄师爷的手停在一个地方:“吴帅,晋商光靠走私怎能有今日的豪富?大明天下的豪商,没有一个跟盐业脱得了关系的,开中法败坏,天津盐场被宗亲装进口袋,山东、两淮盐场被徽商和海商占据,晋商插不进手去,只能开发自己的盐场,比如,平阳府运城县的池盐!”
吴成浑身一震,赶忙取了纸笔,走到地图前记录起来,黄师爷的手掌继续往下移动着:“河南,南阳府叶县和舞阳县的岩盐!湖广,德安府应城、云梦县的岩盐!四川,叙州府富顺县的井盐!”
黄师爷喘了口气,笑着说道:“吴帅,这几个是晋商手下比较大的盐产地,这些盐产之地名义上归属朝廷,实则大多是晋商主持开发,里头的官吏盐丁都是八大家的人,人说八大家富可敌国,其实八大家和江南的豪商不同,手里金银不多,多的是各种商货土地,就算是把八大家全都抄灭了,也得靠其他商人重新沟通关系、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卖出去才能换来银钱。”
“但这些盐矿却不同,盐这东西,无论何时都能换来大笔银钱,这些盐矿出产的私盐,才是晋商八大家的根本!”黄师爷盯着吴成看着,脸上嘲讽的笑容更为浓烈:“吴帅,你们现在铺子不大,占住一两块盐矿,就能满足粮票的锚定物,也能让你们日进斗金!”
“多谢黄师爷指教!”吴成赶忙恭敬行了一礼,疑惑的问道:“黄师爷,您把这些事情告诉我,是上面的意思还是您自己的决定?在下姑且猜测,这盐矿作为八大家的根本和聚宝盆,您上面的人恐怕不会允许您轻易透露给咱们,您为何要将这等秘辛告诉咱们?”
黄师爷沉默一阵,幽幽叹了口气:“此事,确实不是在下一人决定的,但也不是上面那些家伙下了命令,算是我们一伙人瞒着上面,私下帮你们一把吧,希望吴帅和杜先生能够对此事保密。”
“那是自然!”吴成毫不犹豫的答应,又追问道:“不知黄师爷是因何缘由,才将此事透露给咱们?”
黄师爷又是一阵沉默,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眼中流露出一丝愤怒来:“东虏来了消息,准备攻打林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