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还残留着硫磺的味道,雪地里散落着醒目的红色,呼呼的寒风刮过,卷起坟山上一些还未燃尽的纸钱,在空中盘旋飞扬。
阴阴沉沉的天空下起了夹着细碎雪粒的冻雨,几名玩耍得孩童匆匆忙忙的捂着脑袋跑过,手中的爆竹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加雪浇湿,却依旧舍不得扔,一名老人气喘吁吁跟在他们身后,一边跑一边喊着:“慢些!慢些!路滑!”
“以后,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这般景象了……”吴成将冰凉的双手揣在袖子里,看向不远处的坟山:“恐怕也会很久不能回来拜祭绵老叔和我爹他们了。”
“后悔了?”杜魏石提着一壶酒抿了一口,山西缺粮,武乡义军上下已经禁酒多时,但如今好歹是过年,军将官吏都分了一小壶酒,杜魏石几个月没尝到酒味,已经喝了大半:“那就别去河南了,以后我来帮你把尸首埋在你爹他们身边。”
吴成白了他一眼,一边朝村里走去,一边继续着之前的话题:“有感而发,不必在意,刚刚说到哪了?对了,那范永升送来的那封信,你怎么看?”
“嘿,这范家的生意还真是广大,跟洪承畴也能搭上关系”杜魏石砸吧着嘴回味着嘴里的酒味,摇头晃脑的说着:“洪承畴这厮借范家的关系送来那封未署名的书信,满篇都是在闲聊扯淡,写的都是些河南山西的逸闻故事,但实际上是在暗示咱们,他窥破了咱们进兵河南的计划!”
“窥破了咱们的计划,却不派人去河南,反倒给咱们送来了这封信,他这是要祸水东引,鼓励咱们去河南捣乱!”杜魏石嘿嘿一笑:“洪承畴不单单是个有才干的,还是个会当官的,死道友不死贫道,咱们去了河南,山西这边就得低调点,山西安稳,他的官位就能安稳无忧,连着倒了两任巡抚,到他洪承畴,没兵没粮没饷,山西的局势反倒稳定下来了,朝廷怎会不把他当作顶梁之柱?洪承畴要官运亨通了。”
“洪承畴私心重,谋身大于谋国,这是个好事,这样的人,咱们才能跟他做做交易……”吴成淡淡一笑:“洪承畴新官上任,我准备送他一份大礼,让他‘收复’沁州等地。”
杜魏石一愣,点了点头:“也对,咱们主力转兵河南,山西便空虚了,若是还占着城池,太过显眼了,万岁爷万一发了疯集兵来攻,咱们远在河南也没法及时救援。”
“正是此理!”吴成点点头:“沁州等地如今的以工代赈、组织生产、粮票发行,都需要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咱们主力南进,岳叔率一部留守沁州等地,单靠他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守住沁州、黎县那么多城池,所以干脆暂时都放到洪承畴手里,让他帮咱们看管着。”
“留守山西的义军各部,都要转入地下活动……”吴成摸着下巴继续说道:“虽然是把沁州等地的城池让给洪承畴,不代表咱们就扔下不管了,那些知州知县什么的,让朝廷派来的官当着,摆在前台做个门面,咱们的人,去领个书吏、主簿之类的小官小吏,官无封建而吏有封建,把基层吏员控制在手中,这些城池就依旧牢牢掌握在咱们手里!”
“官无封建而吏有封建,说得好!”杜魏石赞了一句:“以往州县的流官,能当个两三年便算是长久的了,但吏员却大多是世袭,世代扎根地方,与当地士绅地主互相勾结,州县主官要办事,就得求着那些士绅地主发发善心,才能指挥得动手下的吏员,士绅地主便借此控制地方,进而遥控朝局。”
“如今咱们来做这勾结吏员的士绅地主,还是有刀的士绅!”吴成哈哈笑道:“各城的辅兵,统统伪作民壮,洪承畴‘收复’沁州等地后,必然要重建沁州千户所,岳叔手下的正兵,可以分一部顶了这位子,主力则藏进太行山里去。”
“洪承畴‘收复’沁州等地,肯定会有不开眼的官绅想做还乡团来夺取咱们分出去的土地,岳叔的主要任务,就是对付这些官绅!”吴成目光微冷,嘴角不自觉的牵出一丝嘲讽来:“咱们一走,有些人立马就会原形毕露了,得给他们好好亮亮刀子,告诉他们晋南依旧是我武乡义军的地盘!”
“还有那些新来的知县知州什么的,也得好好吓唬!”杜魏石笑着附和道:“最好来的都是像武老知县那样万事不管的官,免得咱们麻烦!”
两人哄笑着走进了村里,吴成站在村口,竟一时不知往哪而去,杜魏石走了两步,见吴成没有跟上来,奇怪的扫了他一眼,哂笑道:“小旗官,你怕见老婶,总不能连自家村子都不回?有我和绵阿四在旁边劝解,老婶还能吃了你不成?”
吴成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绵老叔牺牲,我也算有责任,老婶怪我也是应该的,我在武乡城里给她安排的宅子她都不住,愣是回村住到现在,明显是还生我的气,大过年的就别去惹老婶生气了,让阿四提着礼物去看看老婶和六娃娃算了。”
吴成放眼看了看村里,转了个方向,跳过一个水坑:“毛孩之前也带他娘回来拜坟,不知回沁州去没有,咱们去他那看看。”
走了一阵,一股香味远远飘来,吴成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咧嘴一笑加快脚步,正见毛孩家那间土屋冒着炊烟,他那瞎眼的老母正坐在屋里絮絮叨叨说些什么,毛孩则在院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