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成立在州衙大门口,背着手看着远远离去的马车,眉间紧锁,身旁的杜魏石翻看着手中的礼单,冷哼一声:“这姓范的难道还真是来送礼的?除了这一百多石漕粮,后头还有鸟铳、药品,甚至火炮运来,呵,都是咱们急需的东西。”
“这是敲门砖,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范家能挣得这么大的家业,有舍才有得的道理,他们不会不懂......”吴成淡淡的回道:“杜先生,你商贾之家出身,对这些晋商怎么看?”
“那姓范的有句话说的没错,大明的商贾,没有一个能不靠舔当官的做起来的,我家也是如此,家父在时,不知送了多少白银打点官府的关系,即便如此,也被朝廷的纳捐逼得忧病早亡了.....”杜魏石叹了口气:“晋商能有今天的成就,在朝中的关系自然不可小觑,像范家这样的豪商找到咱们头上来,自然不可能是他们一家的意思,必然有京师里某些人的授意,咱们歼灭曹文诏,让某些人把咱们放在眼里了。”
“这可不是好消息,那些人把咱们放眼里,朝廷自然也会把咱们放在眼里,咱们能顺利发展到今天,靠的就是农民军帮咱们吸引目光,日后的日子怕是要更为艰难了!”吴成苦笑着摇摇头:“所以那范家才在这时候跑了过来,来了一招‘趁虚而入、雪中送炭’!”
“商贾嘛,有利可图才会冒险,那些晋商与咱们勾勾搭搭,不可能只是为了雪中送炭,必然是要索取一些什么利益的......”杜魏石低头看着手中的礼单,皱着眉思索着:“但范家想从咱们这些反贼这里得到什么利益?白硝、火药什么的,本来也是通过他们的渠道走私关外,财宝古物什么的,咱们一贯抄家只取金银粮食,不动这些私人物品,销赃也没法销,还有什么值得他们图谋的利益?”
“未来,范家是在图谋我们的未来!”吴成幽幽叹了口气,问道:“杜先生,那姓范的说的没错,大明要对付他们这帮有钱无兵的晋商,派一队锦衣卫去张家口便是了,听说当今天子穷的连龙袍都是老婆缝的,八百万两也是笔大财,为什么却一直不对这些晋商下手呢?”
“姓范的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杜魏石奇怪的看了吴成一眼:“晋商盘根错节,对晋商下手,便是北地动乱,朝廷彻底断了纳捐这条财路,没准南方诸省的豪商也会人人自危干脆结党自保,大明天下分崩离析,不是八百万两银子能弥补得了的。”
吴成重重点点头,冷笑道:“但大明国初之时,沈万三那般富可敌国的豪富,太祖爷说处置也就处置了,到了如今,却连几个商贾都奈何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挖墙脚,为何?”
“因为依赖,因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所以就根本无法下手!”吴成冷哼一声:“明太祖年间,朝廷充满活力,各行各业都能派出得力的能吏去管理,沈万三再有钱,他也插手不进朝政之中,只能听命行事,明太祖又是个警惕的性子,沈万三和军将勾连,便立刻被明太祖处置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朱家后代子孙只想着享受,朝中的百官也逐渐敷衍成风、结党营私,权力有了空隙,自然就被有心之人插手了进来。”
“好比这边军,原本粮草供应,是由朝廷全权包揽,但朝廷为了省钱省麻烦,便干脆外包给晋商,边军的粮食,要靠晋商的民屯供应大半,军粮的运输,也依赖于晋商组织协调,要让人家好好办事,自然不可能空手套白狼,朝廷如此行事本就是为了省钱,给不了银子,便只能给特权,初时是给盐引,允许晋商专卖食盐,晋商也是由此而崛起。”
“但大明的盐政,被它自己的皇亲国戚玩坏了,可边军的粮草一日都不能停,只能放开马市、默认晋商与关外走私以牟利!”吴成耸了耸肩,继续说道:“大明的盐政是如何败坏的,晋商都看在眼中,走私风险更大更不稳固,晋商又怎么可能不在朝廷寻找靠山?于是便一面四处勾结贵戚宗亲、名臣大将,一面大兴私学,培养自家的代言人入朝为官。”
“而朝廷依赖于晋商对边军输粮,依赖于文臣治国、武将卫边,依赖于贵戚宗亲维持皇帝皇位,就只能放任他们编起一张无法下刀的巨网!”
吴成看向东北方向,总结道:“当今大明,从北到南、从紫禁城到州县村寨都是一张张巨网,坐在紫禁城中的那位万岁爷,没有破釜沉舟、从头开始的勇气,就只能在这一张张巨网中挣扎,直到被彻底勒死。”
杜魏石露出一丝恍然之色:“我听明白了,这范家就是想把咱们也编入网中,让咱们也依赖于他们,只要咱们也陷入这网中,便也只能任由他们操纵了!”
“正是如此!”吴成微笑着点点头:“那姓范的说,日后武乡义军的粮草军备,只要我们能出钱,他们都能尽力为咱们提供,这是个裹着白糖的毒药,若咱们一心想着省事,真的把粮草军备都交给他们帮忙筹措,咱们的命根子也就捏在别人的手里了,就像如今的大明一样,只能放任他们一点点刨着咱们的根基!”
“当年明太祖有底气处置沈万三,是因为他有独立的军队、独立的官僚集团、独立的经济基础和金融体系,沈万三这等商贾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吴成耸了耸肩:“我们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