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战到底!死战到底!”震天的吼声远远传来,随即便是雷霆一般的火铳齐射声次第响起,正在翻山逃跑的张献忠浑身一震,扭头朝山谷中看去,只见山谷之中硝烟弥漫,一排排被驱赶着冲阵的农民军溃兵割麦子一般倒下,混在溃兵之中的秦兵和辽东军取下弓箭,正仰天开弓、射出一波波箭雨。
“武乡义军,竟然还敢跟曹贼交战!”身旁一名青年将佐惊呼一声,乃是张献忠的义子孙可望:“义父,武乡义军是疯了吗?他们火器犀利,但底蕴太差,若论搏杀混战,他们连诸部都不如,如今诸部皆溃,他们却与曹贼堂堂而战,这不是要白白把命送在这?”
张献忠没有回话,扶着一棵被炸断的树干,紧咬着下唇、鼻孔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山谷里的战况,武乡义军的铳手遭到箭雨洗礼,缺乏盔甲防护的铳手被射翻无数,余者扶持着伤兵后退,武乡义军的长矛手迈步向前接替位置,秦兵和辽东军趁着这阵形轮换的空隙杀了上来。
“刺!刺!”武乡义军长矛手齐声怒吼,长矛狠狠刺出,冲阵而来的秦兵家丁、辽东铁骑面对如林刺来的长矛根本无法下嘴,被刺倒、捅杀无数。
张献忠也研究过武乡义军的训练操典,清楚武乡义军的军阵,是以火铳手为核心,无论是长矛手还是刀牌手,都是为掩护火铳手、为火铳手提供安全的输出环境而存在的,武乡义军的长矛手不同于农民军和官军的近战步兵,是一支偏向防守的近战军队,他们的任务是以长矛结为堡垒、阻遏敌军冲阵,因此武乡义军的长矛手对个人武艺并不怎么看重,而是极为强调纪律和协作。
他们平日里的训练很简单,总结起来不过是“刺、收”两招,上了战场便随同口令行动,只用机械的刺出、收矛、再刺出,用密集的阵形和协调一致的行动,让冲阵的敌人始终要面对数根长矛从不同方向而来的同时捅刺、避无可避。
只要阻遏住敌军的冲锋,杀伤敌军的工作交给分散两翼的火铳手便行。
如今山谷之中便是如此,毫无纪律、仗着一腔血勇冲杀而来的官军如同巨浪拍在堤坝上,面对密林一般的长矛阵无可奈何,而武乡义军的火铳手已经重新组阵,列在长矛阵两翼的大盾之后,用三段击持续不断的轰击着冲阵而来的官军。
张献忠眉间紧锁,战场看似一时胶着,但曹文诏显然不会只有这点把戏,武乡义军的长矛阵,拦不住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曹文诏!
果不其然,官军稍稍停下冲阵的步伐,一面继续驱赶着溃兵消耗义军火力,一面抽调精锐,脱下碍事的盔甲,提着绳框框住的震天雷飞快的冲向武乡义军的军阵,他们身后是手持强弓的辽东军夷丁,再之后,则是身穿重甲、手扛盾牌的秦兵家丁。
武乡义军发现了他们的意图,火铳手开始集火射击那些手持震天雷的精锐,他们如猎豹一般迅捷灵活,但终究还是快不过横飞的铅弹,不断有人被射倒,只有寥寥几人冲到阵前抛掷出震天雷,炸起一朵朵土块烟雾、稍稍搅乱了武乡义军的长矛阵。
辽东军夷丁的趁机拉近了与武乡义军的距离,这些弓马娴熟的神射手射出一波箭雨,羽箭转往义军长矛手没有遮护的面部射去,一个个义军矛手被射翻,长矛阵也凌乱了起来,秦兵家丁趁机扑上,用手斧、投枪乱射,在义军军阵上砸开一个个缺口,再从这些缺口闯进阵中,追着义军长矛手贴身肉搏。
官军面对武乡义军密集的火铳齐射和严整的军阵无计可施,可如今乌陷入了混战之中,论贴身搏战,武乡义军的战士又岂是从小训练刀枪的家丁精锐对手?军阵顿时被搅得一团乱,堂堂阵战,成了刀对刀、枪对枪、面对面的捉对厮杀。
“武乡义军军阵乱了,混战起来,岂是曹贼对手?”孙可望扯着张献忠的衣襟:“义父,此战败局已定,咱们没必要在此陪葬,快逃吧!”
张献忠却无动于衷,依旧皱眉观察着山谷里的战事,官军和武乡义军搅在一起,武乡义军确实不是官军的对手,被砍翻杀倒的不计其数,但却没有出现一边倒的场景,他们没有一人退却、没有一人逃跑,所有人都在奋力厮杀着,明知不敌,也要抱着官军一起去死,有些义军战士甚至扔下碍事的武器,赤手空拳扑上去抱着一名家丁精锐撕咬,和他一起同归于尽。
张献忠的目光在战场上搜寻了一会儿,发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他对这个叫毛孩的少年印象很深,曾经还动过招揽他的心思,这是个机灵聪慧的人,听说家中还有一个瞎了眼的老母,故而平日里都是小心谨慎的,遇到危险就跑。
但如今他却如同忽然犯了傻一般,身上挂着一道清晰可见、狰狞可怖的血口,却依旧挥舞着腰刀奋战不休,仿佛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那些秦兵和辽东军似乎也没想到武乡义军竟然没有崩溃,反倒毫不惜命的和他们一换一,惊怒之下失了举措,竟然被武乡义军搏命的打法杀得连连后退,直到曹文诏亲自领着亲兵投入混战之中,才稳住了阵脚。
“义父,快逃吧!”孙可望又拽了拽张献忠的衣袖:“再不走,等曹贼杀败了武乡义军,咱们也走不脱了!”
“逃?往哪里逃?从陕西逃到山西、从河曲逃到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