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皑皑的官道上,一群被俘虏的营兵乡勇正在武乡义军村兵的监督下清扫着官道上的积雪,几辆骡子拉着的板车在官道上向着武乡方向行进着,板车上坐满了俘虏的伤员,不少营军将官和团练头目也在其中。
沁州城内的医师不足,有部分伤员要押回武乡医治,其中大多都是营军将官和沁州官吏,武乡城武乡义军经营良久、知根知底,用来关押这些将官,义军也更为放心。
冯宽也坐在板车上,他作为此次被俘官衔最高的将领,得到了特殊照顾,身上盖着一条棉被,坐的地方也铺了一张软垫。
他就是个倒霉蛋,涅水之战眼看着就要冲破重围了,结果被不知哪来的铅弹射翻了胯下战马,冯宽一时不备,被战马将两条腿压骨折,还是身边的亲兵忠勇,将他扶上自己的马,带着他一起逃出重围。
可在沁州城里却没了这么好的运气,两条伤腿还没好,武乡义军大举入城,他逃也没法逃、战也没法战,自己的家丁精锐在涅水之战中损失惨重,身旁护卫的亲兵只有七八个忠心的留了下来,那些武乡义军得到城内民众引路,将他住着的宅子团团包围,派了个称为教导的官吏前来劝降,说什么“优待俘虏、不打骂、不滥杀,不拿个人财物”,冯宽到底还是没有自尽的勇气,便顺坡下驴投了降。
武乡义军倒也信守承诺,只收缴了他们的盔甲武器,他占着的宅子还给了百姓,将他安排在州衙之中,还派了医师专门陪护,可以说是优待了。
但冯宽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知道武乡义军之后会对他们这些将官进行公审,民怨沸腾的、为非作歹的、杀戮良善的、奸淫掳掠的都要受罚甚至杀头,冯宽入了沁州城后占了一户人家的宅子便乖乖呆着养伤,没空也没能力去胡作非为,自问不会有太大的“罪责”,但谁知道这公审会不会是个幌子、武乡贼借此将他们这些将官统统杀了呢?
正在发愁之时,身边坐着的侯守备忽然用手肘捅了捅他:“冯游击,您快看!”
冯宽抬头看了侯守备一眼,这家伙也是个倒霉蛋,半夜从睡梦中惊醒,急匆匆的朝西门逃,一头撞进了暴动的卫所兵人堆里,被当场拿下,若不是武乡义军来得及时,恐怕就被殴杀当场,如今脸上还是青一块紫一块,肿得跟猪头一样。
两人都是倒霉蛋,拼了命在涅水之战中突破重围,结果还是落在了武乡义军手里,也算同病相怜。
冯宽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却见远处一间村庄挂着一条条红布彩旗,村民都在村口等着,见他们这支小小的车队靠近,便兴高采烈的敲锣打鼓,一群孩子蜂拥着围上来,扯着押送的义军战士就往村子里拽,还有妇女和村民抱着一筐筐饼子甚至鸡蛋围上来,硬往战士们怀里塞,慌得领军的总旗和教导在马上大喊大叫:“不能拿百姓的一针一线!实在饿了都要付钱!拿了东西的都要汇报!”
冯宽都看呆了,他们进入沁州地界后,找不到一个村民百姓,进入武乡地界后,这些村子更是如同恶魔的陷阱危险重重,武乡义军的游击队就潜藏在这些村子里,官军只要靠近,总要留下几具尸体,何时有这般夹道欢迎的景象?
“这个村子,末将搜粮之时来过.....”侯守备声音有些发抖,看着喜笑颜开的百姓们,眼中竟充满了恐惧:“茅屋土舍,依稀可辨,只是那时门户紧闭、死寂无人,而这时不仅家家有人、户户炊烟,竟然还主动来拉扯军卒,民不惧兵,实在天下奇闻。”
“箪食壶浆,民心所向,沁州地方,已不属我大明所有也!”冯宽幽幽叹了一声,皱眉喃喃念道:“沁州十余万百姓,皆我之敌,如此景况,也不知宋巡抚和虎参将能否逃出去。”
沁水河畔,无数从沁州城内逃出的官绅富商和营兵乡勇争先恐后的朝着河中几条小船和竹筏跑去,小船和竹筏上的营兵乡勇不停挥舞着刀枪,将扒在船身上的同袍和官绅双手砍断,有些官绅家奴和营兵乡勇想要泅渡过河,但大多冻死在刺骨的河水中,河岸边无法渡河的官绅家眷哭成一片。
张道河踏上了沁水河西岸的土地,喘了口粗气,回头看向一片混乱的东岸,心有余悸的发着抖。
“过了沁水河,进了沁源地界,沁源的武知县早投了武乡贼,这儿也不安全,我等还要速速赶往平阳府境内,到了灵石城才安全!”泰明和身上也全是泥和雪,顾不得名士风流,急匆匆的说道:“在灵石城稍作休整,我等再转道回窦庄,二爷,此次沁州失陷,全是宋统殷无能的结果,老夫人不会怪罪您的。”
张道河胡乱的点了点头,他早已失了主张,泰明和说什么是什么:“二爷,此地还是危险,我等不能在此逗留,得立马就走,趁着武乡贼被宋巡抚和虎参将吸引了注意力赶去洞水阻截,我等赶紧离开。”
话音未落,忽听得呜呜的号角声响起,随即如同敲击闷鼓一般的马蹄声次第响起,一瞬间便惊动天地,一条细细的黑线出现在天际,向着这里飞奔而来。
“武乡贼来了!”张道河大惊失色,慌忙去扯马缰,泰明和却摆了摆手,眯着眼朝那支骑兵看去:“当有千余人,武乡贼没有这么多骑兵,而且还要追击宋巡抚他们,这些不是武乡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