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州城东门外,临时充作校场的空地上插满了形形色色的旗帜,三万官军和数千团练乡勇肃立在空地中,挺胸凹肚,显得威武不凡。
他们今日刚领了开拔的银饷,又好好吃了一顿饱饭,这些军卒还算有些职业道德,摆出了一副军纪严明、雄壮善战的架势,随着口令齐声虎吼,引得宋统殷和城楼上的一众官绅频频点头。
围观的百姓们却如同枯井一般没有一丝反应,全都冷漠的看着这场闹剧,偶尔有杂音传来,都是一些大胆的百姓们在指指点点,压着声音或嘲讽、或怒骂。
这三万大军刚刚到沁州,便到处踹门踏户骚扰百姓,不知欺凌了多少良家女子、劫掠了多少财物粮食、殴伤了多少良善小民,他们还算有些“纪律”,分得清谁弱小谁强大,很少去招惹那些官吏士绅,便都往平民百姓的身上招呼,沁州城的民众,可谓深受其害。
特别是沁州还有一支武乡义军做对比,武乡义军几次压城都显得纪律严明,不少百姓还亲眼见过武乡义军在城下公审那些为祸乡里的官绅时的场景,更听说过武乡义军之前公审在武乡殴打百姓的军官一事,有这般鲜明的对比,对这些祸害百姓的渣滓,又怎会有一丝好感?
宋统殷在西门外大办出兵祭天的仪式,还召集官绅百姓观看,本就是为了炫耀军威、展示武力,结果竟然冷了场,宋统殷面上有些挂不住,黑着脸登上用土木垒起的高台,高台上等待已久的几个大僧和尚当当当的敲起了木鱼,口中念念有词的诵念着佛号,宋统殷便在这声声佛号之中祭祀天地、奉献三牲,最后令一名扮成金甲天神的壮士提来一只雄鸡,割喉放血,将鸡血融入水酒之中。
宋统殷和高台上的一众将官将这些被鸡血染得猩红的水酒高高举过头顶,宋统殷深吸口气,在高台上用最大的声量高喊着:“苍天在上,佛爷在侧!今日我等官将以此血酒立誓,临战,人人身先士卒、个个死战不退,以为全军之表率!违誓者,必惨死沙场、入火山地狱受烈火永世焚身!战后,若吞没奖赏抚恤、不恤伤员者,使全家受天灾人祸!儿盗女娼、永世不赎!”
喊完,宋统殷将血酒一饮而尽,一众将官也随之共饮,再同他一起狠狠将酒碗砸在地上,一时碎瓷四溅。
“尔等军卒今日在此,也受人神天地共鉴、佛爷明察!”宋统殷又高喊起来,瘦小的身子却中气十足:“尔等当遵本官号令、敬本官军法!人人奋勇作战、报效天子大明,若有不遵不敬者,本官得佛爷佛旨,必取其性命,使其不能进六道轮回、永世做孤魂野鬼!”
三万军卒齐声虎吼,惊得附近树上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逃上高空,百姓们依旧鸦雀无声,宋统殷想象中百姓们欢呼夸赞的景象完全没出现,脸上更挂不住,只能继续往下走着流程。
城楼上观礼的张道河却皱了皱眉,这个时代的民众普遍崇信鬼神,军卒也不例外,出兵前搞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当然,这些典礼上对着苍天鬼神和佛祖菩萨发的誓,最后大多也会食言,反正张道河是从来没见过有官将因为违誓而天打雷劈的。
但这场祭天仪式总是让张道河感觉到一丝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思索了半天,喃喃说了一句:“宋巡抚,是信佛的吗?”
“宋巡抚在朝中是以‘知兵’闻名的,这‘知兵’的名声,就是因为他在任淮安知府时,以一己之力,十日之内平息白莲教乱!”泰明和压着声音说着,扫了眼城楼上几名手握念珠跟着诵佛的官绅:“若是信佛,如何能干脆利落的对白莲教徒大开杀戒?宋巡抚今日摆这一场,一则为了炫耀军威、安抚沁州民心,其次,也是因为他心中不安,借神鬼之事稳固心神而已。”
“心中不安?”张道河疑惑的看向泰明和,心中的疑惑有了些明悟,喃喃重复了一句:“心中不安!”
“正是!”泰明和耐心解释道:“宋巡抚是个有能的官,官场的路一路走来,功绩斐然,正因此,他才会有一些察觉那些武乡贼与他往日对付的流寇的不同,如今沁州村寨都空了,大军无处征粮,沁州官绅又舍不得给粮,拿着四五天的粮食能不能拿下武乡,他心里没底,自然也就会心中不安。”
泰明和长长叹了口气,看向挥臂高喊的宋统殷:“这一仗还没开场,主帅便已经失了信心,啧,此战的结果,还真不好说啊!”
旌旗招展、锣鼓喧天,绵正宇、吴成、岳拱等义军官将纵马从正兵营整齐的队列前经过,他们无需搞些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和繁杂的仪式,这一次是为何而战、该如何去战,自有各部的教导一层层的传递下去,让每一个战士都心知肚明、想清想透。
经过一个个军阵,所有战士将官的眼中都是炽热而期盼的,他们所有人都清楚,自己在战场上奋力作战,伤了会有医治、残了也不会被抛弃,会被安排进学堂和村里当教官或村兵教员;立功了,必定会有赏赐、人人都以他为荣;不幸战死了,也必定能得到抚恤,家人子女都能得到妥善的照顾。
人人都是为自己和家人的美好生活而战,人人都明白自己不会有后顾之忧,所以人人都求战敢战。
绵长鹤扛着那面“倡义救民”的大旗跟在绵正宇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