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四年,春。
乌云将天空完全遮蔽,橘黄的太阳也被挡得严严实实,天地之间一片阴沉沉的黑,只有纷纷扬扬从天而降的鹅毛大雪,装点着一层层的白色。
吴成立在一棵枯死的树下,紧皱着眉头看着这场大雪,心中满是焦虑,不由得叹了口气,身旁冷着脸的洪磊侧头瞧了吴成一眼,也幽幽叹了口气:“吴将军,从去年冬天开始,这雪就下下停停,到如今都快要四月了,还没有停的意思,这样下,春播可就要耽误了啊!”
吴成点点头,却也束手无措,小冰河的威力不是他一个凡人能够对抗的,大雪不止,作物统统都会冻死,他们去年刚刚安置了两万多投降的流民饥民和流寇裹挟的百姓,这些人都是家里没有一丁点余粮的,大多数连耕种的种粮都是武乡义军发放的,若是因为雪灾而颗粒无收,恐怕不少人又会逃去做了流寇。
甚至有可能就在沁州地区闹起来,劫掠武乡义军治下的村寨。
吴成叹了口气,当了“官府”,就得承担“官府”的责任,治下的老百姓饿着肚子,自然会找他们这个“官府”的麻烦。
“前几月咱们通过黄师爷走私白硝赚的银子,你都点算好,这段时间尽量购粮.....”吴成皱着眉吩咐道:“又是雪灾又是流寇的,山西的粮价一定会继续往上涨,黄师爷也一定会抬价,你不要心疼钱,银子存库房里屁用没有,这时候,粮食最金贵!”
“之前八夫人说过,沁州不少官绅私下勾结,瓜分了常平仓里的储粮,准备等粮价飞涨再卖回给朝廷,呵!这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等会你帮我去联络下八夫人,让她尽量把沁州各家士绅囤了多少粮食统计个详细的单子来,咱们这几天领着大军再去讨要一次,就按着单子要粮!”
洪磊噗嗤一笑,摇了摇头:“吴将军,上回要了那么多钱粮,这回又要抢他们的囤粮,沁州的士绅,怕是要和您不死不休了。”
“那也得看他们有没有不死不休的资本!”吴成耸了耸肩,看向北方乌云笼罩的天空:“曹文诏若是能冲破王嘉胤他们在河曲的防线入晋,宋统殷和张家腾出手来,领大军会剿咱们,沁州那帮官绅才有胆子、有资本和咱们作对,在这之前,他们不会冒着咱们围攻沁州的风险忤逆咱们的。”
去年林斗在沁源大败之后不久,围攻平阳府城的流寇大军开始兵分两路,王自用统兵攻克河曲、扼守黄河渡口,王嘉胤则留一部监视平阳府城,亲率主力绕过平阳攻略沁水,并攻克沁水县城。
但他扑灭张家以震慑山西士绅的意图也没能实现,流寇大军围攻沁水县城之时,彼时正在窦庄老家的张道浚被浩浩荡荡的流寇大军吓坏了,惊言:“沁水县城尚不得保全,小小窦庄如何能守?不如弃窦庄而去,北上与宋巡抚合兵,再做打算。”
还是霍夫人力排众议、坚持固守:“避贼出,家既不保,出遇贼,身不复免,徒为人笑。凭城邀天,必无恙!万一有变,死于家尚愈于野!”
于是霍夫人身穿其亡夫在辽东抗击东虏之时穿戴的盔甲,亲自领奴仆上阵,张家的团练乡勇大多数都是沁水本乡之人,流寇肆虐沁水、烧杀抢掠、裹挟百姓,以至于“晋南皆墟”,这些团练乡勇各个与流寇有破家的血债和深仇大恨,如今有了主心骨,便纷纷团结在张家周围奋勇作战。
加之窦庄的百姓见到流寇洗劫沁水的惨状,也担心被流寇抢掠裹挟,和往日压迫剥削他们的张家站在同一阵营里,为张家防守窦庄流血流汗。
王嘉胤面对万众一心、城防坚固的窦庄无从下手,损兵折将毫无进展,只能撤兵北返,回头去找正南逼而来的宋统殷的麻烦。
农民军没有攻陷窦庄,吴成自然是有些失望的,张家的三位公子爷都不是能成事的,全靠霍老夫人一人撑着,若是王嘉胤能在窦庄把霍老夫人给解决了,沁州城里的那位张家二爷,自己是想搓扁搓扁、想捏圆捏圆。
“说起曹文诏,武知县之前传来消息,洪承畴设了个鸿门宴,屠戮受杨鹤招抚的神一魁所部,神一魁死里逃生,估计会复叛.....”洪磊翻了翻手里的文册,继续说道:“还有曹文诏,他的辽东军在陕西大展神威,逼得不少留在陕西的秦寇逃到山西来了。”
“洪承畴是在做局坑他的上司!”吴成冷笑一声:“神一魁去年才就抚,杨鹤报功的文书还没在万岁爷的御桌上放稳,神一魁又忽然叛了,呵,朝中那些与洪承畴勾结的言官大官们,必然以此为借口抨击杨鹤欺瞒朝廷,紫禁城里那位万岁爷一天到晚想着做明君,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脸面,若是以为自己被杨鹤当了猴耍,加之杨鹤剿寇无能,哪还能容他?”
“哼,神一魁能死里逃生,恐怕也是洪承畴有意为之,杨鹤这总督的位子,坐不长久了,我估摸着今年就会被万岁爷拿下......”吴成摸着下巴分析道:“洪承畴熟知陕西情势,之前便有剿贼之功,如今又有曹文诏的军功助力,加上朝中有人作保,登上陕西总督的位子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呵!秦寇可不止在陕西造乱,山西也搅得一塌糊涂,紫禁城里那位万岁爷,只要信了你,什么官衔都会往你身上加,洪承畴不可能只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