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空中看下去,一片片黑压压的人头如洪水一般涌动,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涌向沁源城,而是如同失去头羊的羊群一般,盲目而惊慌的逃窜着,哭喊哀嚎的声音充盈整个田野,偶尔才会被武乡义军齐声高喊的“跪地投降者免死”声盖过。
武乡义军的方阵如游行一般从两个方向包夹而来,所过之处,无数惊惶的流民饥民和流寇战兵乖乖按照指示跪在地上,高高举起双手投降,这些白日里还如同野兽一般疯狂的流寇,如今却如鹌鹑一般乖巧,往往只需一两个青壮提着木棍,便能看守住成百上千的俘虏。
吴成策马穿过漫山遍野的俘虏,找到立在林斗望楼上的绵正宇,哈哈一笑:“绵老叔,您这雷霆一击可谓见血封喉,此战大胜,不知那林恶鬼是不是也死在乱军之中了。”
“无所谓,数万大军一战而溃,他逃出去也是死路一条!”绵正宇冷冷一笑,看着营内正在清点俘虏的教导和官吏,皱了皱眉,问道:“吴家崽子,这一仗光俘虏就得有两三万人,你准备怎么处置?”
“愿意留下的,之前沁州不是好几个村寨被屠了嘛?把他们安排过去……”吴成早有打算,此时便将计划和盘托出:“还有潞安府和太行山沿线的几个州县,咱们本来也准备派人去协助村民清丈分田,这些村寨都可以安置俘虏,柳沟等地也需要矿工和匠人,再开垦一些田地,安置这些俘虏应当不成问题。”
“不愿意留下的,便发给管一顿饱饭、发些路费让他们自寻出路去便是,而那些女子……有家室的要帮她们一家团圆,没有的,咱们武乡义军的战士们光棍也不少,配给他们为妻便是。”
绵正宇眉间一皱,问道:“要安置俘虏,还要开垦田地,都需要钱粮,但这些事必须得做,俺也就不说了,可那些不愿留下的,管顿饱饭便是天大的恩典,何必再发给路费呢?咱们哪来那么多钱粮?”
“绵老叔,这些流民饥民,乃至流寇战兵,大多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若不是活不下去了,谁会冒着杀头的风险造反?”吴成淡淡笑了笑,指着那些俘虏说道:“谁把他们当人看、帮他们活下去?谁把他们当数字、逼他们当炮灰?谁把他们当猪狗、肆意压迫剥削?他们心里都会有一杆秤,秤量得清清楚楚!”
“这些不愿意留下来的,回去要么继续当流寇,要么就当着大明治下的良民,若有一日,我们再与流寇冲突,或者势力发展到他们的州县,他们就会想起咱们是如何优待他们、给他们一条活路的,他们这些人就会成为我们最好的宣传人员,口耳相传之下,谁还会顽抗到底?谁不会成为我们的助力?”
吴成长长出了口气,呵呵一笑:“现在耗些钱粮,是在为武乡义军的未来做准备,再困难,这笔钱粮咱们也该花!”
“小旗官,总是能找到机会攻心!”一旁似乎酒醉酣睡着的杜魏石忽然哈哈大笑一声,伸了个懒腰:“绵元帅,小旗官,你们两个靠着抢劫骗贷起家的,怎么如今这么老实了?这笔钱粮,又何必咱们来出?”
绵正宇疑惑的看向杜魏石,吴成脑中灵光一闪,咧嘴一笑:“哈!杜先生,你是说沁州那批官绅?”
“正是他们!”杜魏石冷笑着点了点头:“听说流寇入沁州地界时,沁州那些官绅送了不少礼物钱粮求流寇移兵他处,嘿!流寇能拿他们的钱粮,咱们为何拿不得?把这数万俘虏押到沁州城下,摆出攻城的架势,对着城上开几炮,哪怕张二想要顽抗到底,沁州的官绅也会瞒着他出钱出粮的。”
“杜先生一语惊醒梦中人!”吴成赞了一句:“张二跑到沁州,就是为了牵制咱们,以免沁水张家腹背受敌,如今沁州地区稳定的局面他绝不会主动打破的,只能任由咱们随取随求!哈,等明日天明,俘虏缴获清算完毕,咱们就去沁州城下好好逛一圈!”
正要吩咐绵长鹤去通知各部将官和教导,毛孩忽然急匆匆跑上了望楼:“成哥,胡狗儿他们的骑队回来了,林恶鬼死了,被自己人砍了,有个老营兵找来,说要和咱们谈谈。”
震天的哭喊声越抛越远,林斗长长出了口气,缓下马来,身上爬满汗珠,被风一吹,不由得瑟瑟发抖起来,回头扫视一圈,只有十几名老营兵还跟在他身边,顿时泪如雨下:“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数万大军全军崩溃,我等孤身逃回,见了闯王和一字横天王也是个死,如何是好啊!”
有一名老营兵犹豫一阵,凑上前来说道:“林大哥,不如咱们向武乡义军投降?咱们好歹也和绵正宇共过事,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总能留条活路。”
“不可能的!”老三策马而来,淡淡说道:“武乡义军打的是倡义救民的旗号,咱们一路行来,屠戮了多少村寨、裹挟了多少百姓?战兵能降、流民饥民能降,咱们这些主谋却降不得,他们一定会取咱们的脑袋去收买民心!”
老三眼中寒光一闪,手扶上自己的腰刀:“除非有人顶了这泼天的大罪,明面看来,咱们都是听命行事,屠戮村寨、裹挟百姓的事也不是咱们自愿的,和武乡义军也就有了谈判的余地。”
林斗感觉到浓浓的不安和恐惧从心中涌出,同样扶上腰刀,恶狠狠的问道:“老三,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