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州城渐渐从混乱中恢复了过来,城内城外一片热火朝天的大建景象,临时征召的青壮拖拽着一辆辆大车,将大车上载着的石料木料、守城器具运上城墙,城外无数青壮如蚂蚁一般挖掘着壕沟、建造女墙和羊马墙,提着鞭子的军卒衙役往来巡查,见到动作稍慢的便狠狠抽上一顿鞭子,打得这些青壮头破血流、鬼哭狼嚎。
刘典史紧咬着下唇扫视着城外挖掘壕沟的青壮,叹了口气,身旁正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沁州通判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扫了他一眼:“老刘,怎的这般唉声叹气?”
“丢了武乡,前途无望,如何能不唉声叹气?”刘典史又叹了一声,搓了搓脸:“好在有你王通判在,稳住了沁州的局势,若是那帮贼寇趁虚而入,再攻陷了沁州,就算老夫人不怪罪,朝廷也饶不了咱们。”
王通判哈哈一笑,拍了拍刘典史的肩膀:“老刘,也多亏你来的及时,让咱们第一时间收到消息,有了时间准备,沁州本有民壮千余人,如今又募了上万的壮丁,守城是绰绰有余了,你也不必担忧,守住沁州,也算大功一件。”
刘典史点点头,忽而冷笑一声,嘲讽道:“武乡百户所竟然直接扯旗造反了!也不知京师的那些大人们收到消息是个什么脸色,哈哈,偷鸡不成蚀把米,到头来还是栽在老夫人手里。”
“不剿了这些反贼,他们背后的大人总有办法遮掩过去!”王通判冷冷一笑,分析道:“只有拿了贼首,送上京师对质,才能把那些家伙给铲平了!呵!武乡那群反贼也是没卵蛋的,若是他们趁虚来攻沁州,裹挟沁州各处乡民反乱,造起声势来,或者干脆遁入太行山里去陕西投秦寇,还难以应付,如今他们缩在武乡,进又不进、逃又不逃,岂不是坐等朝廷大军围剿?”
刘典史皱了皱眉,点头表示同意,长长出了口气:“沁州不失,咱们就没有一败涂地,如今就看老夫人那边如何处置,何时说动宋巡抚调大军来围剿了!”
沁水窦庄,万历年兵部尚书张五典乞老归乡之后,度海内将乱,便在宋代窦氏修筑的小村外,以太极教场为中心营造城堡,时至今日,已修成城墙高三丈、墙厚五尺、周长1008步,广设城垛、炮台、望口、瓮城的要塞堡垒,城内九门九关,时人称为“小北京”。
窦庄乃是张氏一族的起家之地,张道河也是从这里走出来的,对此地一草一木都颇有感情,往日总会有事没事回来住上一段时间,但如今再来到窦庄,他却从心底不断生出恐惧来,恨不得掉头就跑。
可他又能逃到哪去?只能硬着头皮在张三的引领下进了堡门,穿过长长的石板街来到大堂,见霍夫人满脸怒意的盯着他,张道河心中一慌,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狠狠一巴掌甩在脸上:“母亲!儿子无能!儿子错了!求母亲责罚!”
“责罚?如何责罚?砍了你的脑袋吗?”霍夫人手里的拐杖敲得地上砰砰作响:“每次都是这样,我一时没盯着你,你便惹是生非!当年对付杜家是这样,如今在武乡还是这样!打也打过、骂也骂过、每次说得好好的,回过头来就是不改!”
“现在好了,武乡城都丢了,为娘好不容易拼下的好局势,被你搅得一团乱!”霍夫人怒不可遏,指着张道河的鼻子教训着:“张家本就被人盯着,你阿妹入京、你大哥拉起团练来,只不过暂时稳住局面而已,只有你大哥立下剿寇的大功,张家才能在朝局党争中脱出身来!结果你这般乱来,丢了武乡城,接下来你大哥即便抵挡住秦寇,看在天子眼里也不过是亡羊补牢而已,哪还有什么功劳?又如何取得天子的圣恩?”
张道河脸上有些挂不住,低声分辩道:“母亲,是通天梁他们先败了,局势才急转直下,为何全怪在儿子身上?”
“蠢笨!蠢材!”霍夫人怒气更甚,骂道:“你若是不主动去进攻屯堡,把武乡城内的兵给打没了,又怎会把武乡丢了?武乡不丢,事情又怎会一发不可收拾?”
“通天梁他们败了也就败了,咱们也正好有理由对朝廷说是那些卫所兵造反、击杀巡抚标营,鼓动朝廷出兵围剿、将屎盆子扣在京师那些人的身上,之后还能堂堂正正用朝廷的兵马进剿,他们败了,于大局无碍。”
“可丢了武乡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如今秦寇就在黄河边,随时会大举来侵,朝廷和天子的心思都放在抵御秦寇上,山西地方稳定、各地严防死守最为紧要,结果秦寇还没来,山西腹地先闹起了反贼,还攻陷了州县,天子和朝廷又如何能视而不见?”
“若是细细查起来,发现是你张道河私自调兵,在那些卫所兵出兵剿寇之时攻打屯堡、欲屠戮其军眷,因此而逼反了那些卫所兵;是你张道河无能,打不下一座小小屯堡,反倒使武乡民壮和当地乡绅家奴星散,以至于武乡无兵可守、沦陷贼手,你说,看在天子和朝廷眼中会如何?追究下来,你还能活命?我张家还能保住?”
张道河仔细一想确实如此,心神已经大乱,脸涨得通红,一头磕在地上:“母亲,儿一时糊涂,犯下杀头抄家的大错,求母亲救救儿子!”
霍夫人喘了一阵粗气,坐回椅子上,无可奈何的摇着头道:“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还能如何?摊上你们兄弟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