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子佛朗机!是百子佛朗机!”陈老匠疯了似的喊着,额头上被炮弹炸飞的碎石擦了道血口,却根本没有擦拭的意思:“这炮边军装备的都少,我也只在他人手抄的《神器谱》上见过图样,哪想到今天还能见着实物!”
“张二对咱们还真是下血本!”岳拱扯着陈老匠往后逃,恶狠狠的说道:“这炮就是冲着咱们的炮位来的,他娘的,幸好咱们把炮手撤下了!”
“这门炮打得不准,炮手不是熟手,不然刚刚就能把咱们炸死在炮位上!”陈老匠一脸懊恼,握着拳敲了敲脑袋:“可惜!咱们的炮就算没问题也够不着他们,若是咱们也能有门重炮,一轮就能端了他们!”
“先保着性命吧!”岳拱把陈老匠往迎来的亲兵怀里一推,吩咐亲兵将他护下堡墙,回头一看,却见堡墙上的屯兵余丁乱作一团,他们基本都是第一次遭到炮轰,大多被如九天惊雷一般的炮声吓住,哪怕炮弹没有砸到自己这来,也慌乱的在堡墙上乱跑乱躲,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
岳拱叹了口气,一群平日里拿锄头、训练不过几个月、第一次上战场的菜鸟,初时还像模像样,但当真正的压力到来时便现了原形。
抬头看了一眼远处正在重新整队的家奴民壮,岳拱苦笑一声,菜鸟互啄,比的是谁短板更少,这段时间自己每日辛苦,不就是为了让这些拿锄头的“农奴”能比对面那些青皮无赖更坚韧、更有纪律性吗?
一把抓住身旁的亲兵,急急令道:“快去擂鼓,去找各个屯长,让他们约束手下的屯兵余丁备战!”
亲兵领命而去,岳拱大步流星向着城楼走去,城门楼子上也挨了一发炮弹,城楼屋顶被砸了个大洞,还在哗哗啦啦的掉着碎木碎瓦。
洪磊狼狈的躲在堡墙后,身子缩成一团不停发着抖,双手紧紧捂着耳朵,炮声一响便尖叫一声,一旁的杜魏石还有些胆色,咬着牙控制着发抖的身子,从垛口处探出半个脑袋窥视着远处的敌人军阵。
岳拱看着暗暗发笑,一脚踹在洪磊身上:“害怕就躲堡里去,那两门炮不会靠近屯堡,堡里安全。”
洪磊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颤抖着回道:“无妨……无妨……我就在这,在这看岳总旗破敌!”
岳拱哈哈一笑,伸手一把将杜魏石拽了下来:“都去挡箭板后躲着,张家这门炮是用来鼓舞士气的,他们很快就会进攻了!”
话音刚落,却听远处传来一阵狂呼乱喊的声响,那些家奴民壮又一次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来的还真快!”岳拱冷冷一笑,看向远处那土坡上那立马观战的身影:“这么心急,呵!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啊!”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刘典史看着乌泱泱涌向屯堡的家奴民壮,脸上一阵扭曲,侧头去看张道河,却见他满脸紧张和焦躁,双手死死握着缰绳,关节都有些发白,引得胯下战马都焦躁不安,不停甩着脑袋、喷着白气。
刘典史心中一阵郁闷,炮击才过了几轮,自家军阵还没整顿完毕,连人数都没点清楚,张道河便强逼着家奴民壮上阵。
如此匆忙,哪怕张道河把赏额提了一倍,刘典史心里也有预感这次进攻恐怕还是会败下阵来。
眼见着民壮家奴逼近屯堡,张道河仿佛压抑不住心中的焦虑,微张着嘴低吼出声来,刘典史暗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没一丝静气,偏偏却占着主将的位子,他娘的,爷爷怎就这般倒霉?”
“兄弟们!杀进屯堡,里头的财货女人都归你们!先登者赏银百两!”一名家奴头目挥着刀混在人堆里大喊大叫,推搡着扛着云梯的家奴民壮上前,但他嚣张没有多久,忽然一箭飞射而来,将他射翻在地。
与此同时,堡墙上冒出一股股白烟,铅弹如雨点般倾泻而下,紧随其后的是横飞的乱箭,堡下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声惨叫,被射翻在地的伤员哀嚎着躲避同袍的踩踏,拼命爬行着逃离这片战场。
但这一次这些家奴民壮有了准备,纷纷将盾牌和门板举过头顶,蜂拥着涌到护城壕前,等待着同袍用云梯铺出一条通往屯堡的坦途。
这一次,屯堡上再没有炮弹轰来,一名家奴头目见状兴高采烈的欢呼道:“都瞧见了?屯堡的炮都给咱们的炮炸了!没了炮你们还怕什么?杀进堡去,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家奴民壮们口耳相传,士气大振,顶着箭雨弹幕将一架架云梯推倒在护城壕上,踩着云梯冲过护城壕直抵堡下。
“弓手铳手不要乱射,盯着有盾的敌寇射个什么劲?射扛云梯的那些!”岳拱嘶吼着下令,亲兵在堡墙上奔来跑去,将他的军令传达给每一个屯长,再由屯长传达给手下的屯兵和余丁:“滚石檑木都搬上来,就照着扶云梯的砸!”
十几块擂木滚石从堡墙上抛下,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飞速下坠,瞬间达到极速,那些家奴民壮顶在头顶的盾牌门板根本无法阻拦飞速下坠的檑木滚石,躲避不及的被当头砸中,红的白的四散飞溅,堡下一时惨叫连连,有些家奴民壮本来还吵吵嚷嚷着攻城,见此情形顿时吓破了胆,慌忙丢盔弃甲的逃跑。
但更多的家奴民壮涌过护城壕,一架架云梯高高竖起,朝着堡墙搭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