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里摆着一个粗糙的门板,门板上躺着一名哼哼唧唧的店小二,手脚都被折断,有进气没出气的呻吟着。
张道河眉间皱成一团,盯着那店小二看了半天,这才回头问着身边的掌柜:“是县衙侧院的那些人把他揍成这样的?”
那酒楼掌柜满头是汗,赶忙凑上来回道:“二爷,正是县衙侧院的那些边军家丁下的手,二爷,那姓吴的小旗在小人的酒楼里用了餐后,小人照您的吩咐安排人跟着他们,结果不过几个时辰这小二就被侧院的家丁扔在大街上,被衙役们抬了回来,想来是盯梢的时候被发觉了,所以成了这副模样。”
“活该!”张道河怒骂一声,有些气急败坏:“早和你们说了那条巷子进去不得,你们可听进去了?侧院那些人背后站着边军的将佐、朝中的勋贵、天家的宗亲,就是给他们敛财的聚宝盆,虽说没有沁州、太原那么大的规模,但也不是咱们能轻易招惹的,人家之前已经给咱们说明白了,你们还无缘无故闯进去,只是被人打一顿算是幸运了!”
那酒楼掌柜慌忙千万个道歉,张道河往那店小二身上啐了一口,挥挥手让家奴把他抬下去,回屋坐回主位上,端起茶水饮了一口,这才继续问道:“如此说来,那姓吴的小旗去了黑市,可知其采买了什么东西?”
那酒楼掌柜又是满头大汗,回道:“二爷,您这就难为小人了,您也知道那黑市的规矩,莫说小人,便是让知县老爷去打探,能探出什么口风来?”
张道河无奈的点了点头,端起茶水又饮了一口,嘟哝道:“黑市里的东西可不便宜,一帮穷丘八,从哪里搞来那么多银子?”
那酒楼掌柜自然答不上来,缩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装作消失的模样,好在张道河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只是饮着茶自己苦思冥想着。
不一会儿,一名家仆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递上一份书信:“二爷,京师来的消息,主母差人快马送来,您快看看吧!”
“京师来消息了?是大哥的事有结果了?”张道河一惊,赶忙接过书信,匆匆扫了一眼,眉间一皱,喃喃念道:“加税?又要加税?”
“加税?加什么税?”吴成刚刚回到屯堡,还没来得及从毛驴上下来,便听到迎上来的绵正宇带来的消息。
“沁州的何师爷快马送来的消息,朝廷又要加税了!”绵正宇赶忙解释道:“户部上了疏,原本每亩田多征九厘银,到今年年底要逐步加收三厘,也就是每亩加收一分二厘,除了田税加征之外,各钞关每两加一钱、各地杂税解送一半至户部充饷、芜湖等地增设榷关加征商税、还恢复了天启六年的盐课加征。”
“何师爷收了咱们那么多银子,倒是有些用处嘛!”吴成苦笑一声,跳下毛驴:“朝廷在想尽办法榨钱了,这说明辽东的战事、陕西的剿寇、西南的平奢安至少有一个方向要有大动作了......这加税不会加到咱们卫所头上来吧?”
“怎么不会?”绵正宇叹了口气:“朝廷加一分税,下面的人就有理由多收九分的钱,就算朝廷不增收卫所屯粮,上边又怎会放弃这个上下其手的机会?”
“到最后一层层都压在最底下的屯丁身上!”吴成叹了口气,有些伤怀悲秋:“朝廷的加税都是如此,豪门贵胄、大户士绅有的是办法避税,最后统统压在百姓、农户和寻常商户身上,这一波加税,又不知多少人要沦为流民了。”
“现在不是管别人的时候!”绵正宇皱了皱眉,指着武乡方向说道:“你也说了,豪门贵胄有的是办法避税,最后都得压在底层身上,那张家会怎么办?”
吴成明白绵正宇的意思,大明优待士绅,士绅拥有一定的特权,但主要是免了差役和官府的杂捐杂税这两个大头,不代表他们就不用纳税了,朝廷的正税依然要缴,而如今朝廷的加税也属于正税范畴,张家为代表的士绅自然也要缴纳。
但士绅辛辛苦苦考了功名拉个关系,又怎会老老实实的纳税?自然想尽办法避税,最常用的办法,便是将税赋摊入田租、贷款之中,剥削佃户农户来填补税收的亏空。
张家自然也是这般作为,但按照之前他们和吴成签下的协议,整个武乡的军屯田租贷都减免一年,如今突然又面临朝廷加税,等于是亏了双倍的利益,张家也是个贪财好利的,又怎会平白吃了这么大个亏呢?
那份协议就是一张随时能扔进茅房的废纸,张家这段时间鼓动秦家、王家这些本乡的小地主不断摩擦试探,很明显没把那份所谓的协议放在心上,一直在寻找机会夺回他们的利益,如今这武乡的局势本就处在小火慢烤的时候。
朝廷这次加税,便如同往火堆里丢了一把柴薪,将大火烧得更旺、让本来稍显平缓的局势变得骤然滚烫起来。
“张家的人,一时半会儿应当不会乱来.....”吴成摸着下巴分析道:“他们之所以对咱们一个小小的百户所投鼠忌器,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张老大的官位不稳,张老大有个结果出来前,他们不会节外生枝的,否则岂不是白白把刀子塞到别人的手里?”
“利欲熏心、取死之道,想来张家还是清楚这个道理的.....”吴成叹了口气,脸上的愁绪却没有